《Keep Walking》剧照。
编辑 |谭山山。
2023年12月30日,以“巨浪中的个体:历史书写中的'小人物关怀'”为主题的分享会在万圣节书园新店举行。
这是广东人民出版社旗下“重力”出版品牌、新周刊、万圣节书园联合举办的沙赫丽·普罗基作品的第二场分享会。 分享会由万生书园园长刘素力、中国社科院文学院文学院研究员孙歌、北京大学历史系文科特聘教授赵诗宇、清华大学人文社会科学高等研究院教授宋念深主持。 担任客人。
我对个人的思想、情感和行为非常感兴趣,但最重要的是发现和理解塑造这些思想、情感和行为的政治、社会和文化环境,以及个人应对环境的方式。 在我的书中,做决定的人,“塑造”历史的人,不一定身居高位,他们可能,而且往往只是碰巧在那个时间和地点,反映着时代的光明和悲伤。 ”
普洛基教授是这样解释他的历史观的。 在他关于人类命运的宏大叙事中,总有一些重要的时刻留给那些无法在历史书上留下自己名字的普通人。
时代的一小波浪潮,就足以成为淹没你我的滔天巨浪。 幸运的是,有一些人正在为我们录音。
本文节选自分享会文字记录。
“巨浪中的个体:历史书写中的”小人物关怀“主题分享会及嘉宾(左起):刘素丽、赵诗雨、孙歌、宋念深。 (图:万有引力提供)。
时代的巨浪和不确定的个体
刘素丽:这是一个很好的话题。 巨浪中的个体,关乎个体在历史大趋势中的命运。 “命运”,拆开,就是“命运”和“运气”。 没有办法活下去,我们的父母生下了我们,没有办法转化,没有办法繁衍后代; 运势是很微妙的,它与我们今天谈论的历史节奏有很大关系。 孙中山虽然研究思想史,但他认为自己对历史上个人的命运有着长期的观察。
孙歌:2011年9月底,我去了京都,仔细研究了日本社会是如何从3·11核灾难后的创伤中走出来的。 这为我提供了一个宝贵的机会。 任何做思想史的人都会注意到本雅明的著名命题,即历史只有在危机弥漫的那一刻才会突然露出真面目。
作为只能活几十年的人,我们都希望一生没有疾病和灾难; 但作为思想史学者,我们必须认识到,灾难不仅是灾难,更是近距离接触历史的机会。 如何抓住这个机会,去观察看似正常的生活方式中不正常的部分,是我给自己定下的课题。
核能作为战争事件的发明,即使后来被用于和平,仍然伴随着巨大的风险——不仅是技术风险,还有政治、意识形态、经济甚至人为因素。 《原子与灰烬》将核实验和核电站事故并排讨论,这是一个有趣的安排:前者是战争,后者是和平利用,但作者告诉我们,两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摄于日本千叶县,横幅上写着“核能是能源的未来”。 (摄影:Arkadiusz Podniesinski)。
刘苏里:普洛基的《切尔诺贝利》讲的是切尔诺贝利核灾难中的小人物。 赵先生研究历史人类学,也称为社会史或微观史。 你是怎么进入这个领域的?
赵诗宇:核能不懂,但核能的利用或者一系列悲惨事件发生在我们身边,尤其是在全球化进程中,无论是千里之外还是千里之外,我们都会立刻有直接的感受。
核危机给每个人的身心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尤其是那些因灾难而受损的人。 这种创伤带来了沉重的回忆。 西方国家的历史研究有一个主题,专门研究创伤记忆。 我在 20 世纪 90 年代初在美国接触到了这项研究,最初它侧重于对二战中幸存下来的犹太人的苦难的记忆。 我们总是说“过去不忘,未来是老师”,创伤记忆是“未来老师”中非常重要的一点,但我们做得很少,值得反思。
刘素力:宋念深先生就是我心目中的“中生代学者”,我们来听听他对这个话题想说些什么。
宋念深:普洛基的写作方式我感觉很熟悉。 他写的不是历史研究,而是新闻写作。 在《原子与灰烬》中,日本渔船穿着比基尼爆炸前,船长的想法是,“我的网坏了,我需要多抓鱼,我还要多走一天。
《原子与灰烬》封面(2023年10月版)。
2001 年 9 月 8 日,我第一次踏上美国的土地,完全不知道三天后会发生什么。 9/11那天,我去看了冒烟的五角大楼,开始做街头采访。 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只知道我正在经历一件事,那就是一个普通人的正常反应——当历史出现真正的转折点时发生的不确定性。
于是,我去学了历史。 只有在历史中,你才能体会到这种体验感带给你的东西。 历史写作和新闻写作,我认为它们非常相似,它们都是基于他们已经知道发生的事情,并推测事件发生前的结构是什么样的。 对于一个人文主义者来说,无法把握的命运感比确定性更有吸引力。
在历史写作中寻找普通人。
刘素丽:普洛基和石景谦不太一样。 石静谦写小人物的时候,写的是他们的故事; 波洛基正在写一个大主题,把小人物放在其中来展示他们的命运。
赵诗雨:这三本书与一般意义上的学术史学著作不同,很像是新闻采集或非虚构,不是典型的历史学家的作品。 我相信,这样的叙述方式一定是作者有意为之的,他希望让更多的人,特别是那些觉得这件事离我们很远,与我们关系不大的人,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以及它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巨大伤害。
找完全没有文献资料的人做研究,其背后的想法,是为了防止那些在历史中发挥过重要作用或经历过重要事件的人在叙事的可控范围内被历史遗忘。 除了戈尔巴乔夫、肯尼迪和赫鲁晓夫等重要人物外,普洛基的三本书还提到了许多目击者、消防员和逃亡者,这在新闻写作或非小说类作品中很常见,但在学术著作中却很少见。
今天,我们的观念和价值观发生了许多变化,我们关注那些在重大事件和重大危机中,包括日常生活中的个人。 我们每个人都会遇到生、老、病、死,这对个人来说都是一场危机。 这些危机难道不应该引起关注吗? 这是每个人都必须面对的事情。
重大危机的经历可能与日常危机的经历大不相同。 朱玲去世了,这里的年轻人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我的好朋友说起这件事,会有完全不同的感受,无奈,无力,怨恨和无奈。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今天有这么多人在谈论它,这表明我们正在取得进展。 我希望这种事情能进入历史学家的视野。
沙赫利·普洛基(Shaheli Puloki)的作品。 (图:万有引力提供)。
孙歌:中国史学传统从来都是有面孔的,有人物的。 然而,在近代向西方学习后,历史开始社会化和非个人化。 今天,在主流的历史叙事中,你可以看到事件,找到知识点,但你找不到一些人在历史的不确定性中存在的感受。
这三本书的优点在于,它们写的是那个时代最严重的危机,但同时它们也有面孔——大大小小的面孔。
当我们审视历史和我们时代的危机时,我们有两种观点。 一个是媒体和教育赋予我们的国家视角,也是我们不断用逻辑复制和复制的视角。 另一个是活人的视角——作为小人物,人面临着生、老、病、死等具体的生存问题,在生存的困境中挣扎,想要活下去该怎么办?
在普洛基的作品中,有一个细节让我在日本感受到了强烈的感受:当危机来临时,面对危机的人并不知道它即将到来。 这是一个重要的提醒,它有点像我们今天面对人工智能时的感受:有点兴奋,有点无关紧要,有点危险。
第二个细节是,当科学家面对这种无法被核能完全控制的能量时,他们会以三开或七开的逻辑来对待它。 例如,当核危机发生时,该站点的负责人认为可以忽略小剂量的辐射。 小剂量的辐射可以杀死人,但从国家的角度来看,这些辐射可以忽略不计。
福岛核泄漏区,废弃的教室。 (摄影:Arkadiusz Podniesinski)。
回到人的话题。
孙歌:今天大家都认为核能是安全的,核电站只要建在海边,就是安全的。 日本有一位名叫小出博明的反核科学家,直到2011年才在京都大学核物理研究所工作,但他一直都是反核的。 他说,核电站是“没有厕所的高端公寓”,没有办法处理核废料。
在2011年之前,没有人知道存在这样的问题。 但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智慧,比如福岛、福井等有核电站的地区,在东京女生很难嫁给男生,父母也不同意。 普通人不傻,他们只是不说而已。 斯莫尔借用了2011年的核危机并说了出来。
小出后来说,60岁以上的人吃有核辐射的东西没有问题,因为辐射对身体的损害需要一个积累的过程。 他还提出了一个非常不讨人喜欢的建议,即商店应该为60岁以上的老年人设立一个专门的柜台来存放那些被污染的食材。
刘素丽:周启仁说,大家都想喝鲜奶,应该是原汁原味的,味道鲜美,可以保存一定时间,这是传统方式不可能完成的,但是大家对添加剂都有看法。 那么,这是制造商、消费者还是社会的问题?
孙歌:小出是一位诚实的科学家。 科学思维的特点是设定一个目标,然后朝着它前进。 然而,人文主义思维应该照顾人类,一个多面的、复杂的、内在矛盾的生活情结,这与科学思维是矛盾的。 小出的行为体现了科学思维的典型缺陷。
小出博明。 (图:Wikimedia Commons)。
当我们把科学意识形态化,强调科学思维主宰一切的必要性时,我们就处于巨大的风险之中,因为这意味着人们不得不退回到科学思维的边缘。 通过核危机及其引发的无数相互矛盾的案例,我们获得了另一个机会。
在现代,在科学被神圣化、绝对化、意识形态化之后,我们忽略了与我们每个人的生活息息相关的更重要的、看似浑浊、不那么光鲜亮丽的其他元素,而这正是赵诗宇等学者在田野中打捞出来的小人物生活的核心。 当然,我不是在挑战科学,而是在挑战科学意识形态的绝对化。
宋念深:历史写作要关注小人物,个人视角很重要,在主流历史圈子里,这一点是不需要讨论的。 近两年来,这种写作风格并不少见。 过去主要是在近近史领域,因为材料充足,有低级人物留下的日记和口述材料; 像赵诗雨一样,他们也可以从农村的铭文和家谱中找到很多资料。 作为一种方法,它现在甚至可以追溯到中世纪甚至古代。
历史写作应该尊重叙述的完整性。 关注底层话语是对国家话语的有效补充。 两者是一种非常微妙的共存,它们是相互构建的。
从《切尔诺贝利》到《原子与灰烬》,普洛基的关注点更加复杂和宏观。 核危机不再只是一个国家问题,而是一个全球性问题,正如孙歌所说,它延伸到人类的现代生存。 写小人物的目的是揭示历史更微妙、更复杂的方面。
《王之死》(2011年9月版)封面。
赵诗玉:国际主流史学界对小人物或“巨浪中的个人”的关怀没有太大分歧。 但中国学术界还是有很大的差异的,我自己也经历过很多同行,他们嘴里说不出来,心里却不去想,或者觉得我与众不同。
而在 2023 年,我看到了变化。 央视播出的一部考古纪录片在证明秦剑史料的价值时,选择了两个故事:一个是卢思齐教授写的“习”故事,另一个是秦剑一个小人物的来信。 这在过去是不可想象的。
《儿童的世纪》一书的作者、法国学者菲利普·阿利尔斯(Philippe Alliers)曾说过,经济史可以帮助人们了解小人物、默默无闻的群众是如何生活的。 在法国学者布罗代尔的《菲利普二世时代的地中海与地中海世界》中,我们可以看到许多具体的东西——巴黎的街道或威尼斯市场的生活场景; 一家人一起在厨房里吃饭。 布劳德尔用这些东西来谈论经济概念,比如食物。
从学术上讲,如何回归人的主题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就读者而言,当他们无法将自己的经历感同身受并代入历史作品中时,就很难理解作者在描述什么。
刘素力: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的,肯定是作家走在前面,准作家走在中间,然后是书生。 近两年比较有名的,比如《张医生和王医生》《东北游记》,都是准文学作品。 学者陆图以“中国新工人”为题写了几本书,说明我国学者对这个问题的认识。
菲利普二世时代的地中海和地中海世界封面(2017年1月版)。
小人物如何与时代的巨浪抗争。
现场提问:赵老师提到了“集体创伤记忆”,我们缺乏集体创伤记忆,也缺乏相关教育。 如果我意识到自己是巨浪中的一个小个体,想要试着回忆巨浪下的时代记忆,我该怎么办?
赵诗宇:像孙歌先生提到的日本科学家小出博明这样的人还有很多。 当他第一次反其道而行之时,他没想到会引起如此大的反响。 我们都可以做到这一点,尽管不一定有他的专业知识。
普洛基给了我们一个提示。 为什么这些东西写在他的书里? 因为他掌握的信息变得丰富。 为什么过去的信息如此之少? 除了技术手段、历史学家的历史观,或者孙歌先生提到的科学思想问题,还有很多复杂的原因。
如今,通过各种渠道和手段,小人物能够发声的机会比过去增加了不知道多少倍。 我们能做的,不但要记录下我们的每一点,还要记录我们父母的每一点。
巨浪中的个人:历史写作中的“小人物关心””。 (图:万有引力提供)。
例如,你可以记录你的父母甚至你的祖父母,或者让他们自己写; 很多留在家里的旧东西不应该被当作垃圾扔掉。 举个简单的例子,我们经历了近半个世纪的人民公社时期,人民公社、革命委员会、党委等每个人民公社办公室门口都挂着牌子。 后来,当国家文物局试图收集这些标志时,它发现全中国只剩下一个,而在过去,中国可能有数十万个这样的标志。 你可以想象我们通常会在不经意间失去多少记忆。
我们需要更加专注,带来更多的主动性,留下这样的事情,记住这样的历史。 因此,未来可能会有所不同——不仅对每个人,甚至对我们的国家也是如此。
完 ·编辑丨谭姗姗.
校对 |杨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