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8月,石月琪成为了于华的学生。 创意写作博士的录取通知书在网上发布,评论区最关心的问题是,“你有没有告诉余华老师关于潦草小狗的事情? ”
这可能是他在写作时被问到的最古怪的问题。
对于那些有志于文学写作的人来说,石岳琪完全专业的背景也令人好奇:他在复旦大学读研究生时学习创意写作,师从王安逸、张义伟等作家学习写作; 毕业后,作品发表在国内顶级文学杂志上。
从“学生”到“青年作家”,他的经历让人们对创意写作产生了一些期待:中国这样一个年轻的学科,似乎填补了“中国院系不培养作家”的空白,似乎也让年轻人的“作家梦”,除了上一代作家一般的“自学成才”之路之外,更可追溯。
因此,石岳琪经常被问到一个问题,“你觉得高校能培养作家吗? ”
他对这个问题的回答非常坚定。
以下是他不得不说的话:
一
屠宰场和舞蹈室的写作课
随着中文系的临近,我几乎天真地认为,如果中国有一个不需要写**的硕士课程就好了。 经过一番寻找,没想到由此找到了复旦的创意写作专业。
在此之前,我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专业,也不知道“写作”到底是什么。 我不知道文学史上反复提及的先驱于华在正式出版之前还活着,我不知道在各种文学期刊和比赛中发表有多重要,甚至不知道文学史上反复提及的先驱于华还活着——更不知道他后来成为我的博士生导师。
那时候,我只是疯狂地热衷于写作,我无法同意萨特的观点,即只有“创造”才能赋予人们实实在在的生活意义。
我甚至有点自负,为莎士比亚写的研究文章数不胜数,但没有一篇比莎士比亚的署名更大。 我不想做一个口译员,我想通过我的作品成为莎士比亚。
于是我决定马上参加创意写作考试,但还是很紧张。 我以为这个专业和所谓的“作家班”一样,只招收著名作家。
当时,距离保险研究所的预推开始只剩下两个月的时间了,除了热情,我几乎什么都没有。
但我有信心,只要有激情,就能有作品,一部作品就够了,所以我决定在面试前写一篇长篇小说**。
我作为本科生的办公桌。
我想象自己就像美国垮掉派的代表作家凯鲁亚克一样,在激情的驱使下,在3周内完成了《在路上》。 但当我开始写它之后,我意识到我被这位伟大作家“一夜成名”的故事欺骗了。
在《在路上》即兴创作的27万字背后,作者花了7年时间在路上,框架酝酿了4年,最终出版花了10年时间。
时间快到了,写得越多越难,每天只能把自己逼到绝境:“我今天要写6000字,如果写不完,那明天就要写7000字,如果写不完,那我就考不了。 ”
在采访之前,这个**终于写到了13万字左右。 于是我把它和我以前的一些诗放在一起,把行距拉大了一点,我终于有一本看起来不错的书了。
在面试中,这个作品集赢得了老师们的青睐。 但当时我没有意识到,老师认可的是我对写作的态度,而不是我对写作的不成熟看法。
所以,进入复旦大学后,我仍然保持着本科的写作习惯——我喜欢用自己的作品来讨论哲学,或者用各种技巧和技巧来丰富文本。
例如,我会改变体裁和语言来写故事:古典汉语、舞台音调、历史典故和形而上学的暗语。 老师在布置作业时常说:“大家可以看石月琪的作品,但反正大家都看不懂。 ”
当时,我以为“我不识字”是对我工作的赞美。
我不能说后来我的写作观念在什么时候发生了变化。 但在课堂上,有些事情真的影响了我。
虽然我们是学生,但我们的老师总是要求我们不要像作家一样局限于课堂和学校。
王安义老师曾在1930年代将写作课带到远东最大的屠宰场。 虽然已经改建为商业艺术中心,但空间的迷宫式设计依旧耐人寻味——为了杀牛,牛先是在曲折的曲线中迷失头晕目眩,起伏的台阶让牛杀的鲜血缓缓流淌。
对空间的观察和把握是作家的基本技能,王安义先生在写《天翔》时就提到了地图。
走进恍惚的走廊后,老师那句“可靠清晰的三维空间环境本身就是'叙事逻辑'的一部分”,对我们来说更加具体了。
回到校园,我们的课程并不局限于传统的教学模式。 有一次,一位舞蹈老师带我们走进舞蹈室。 热身后,老师不断变换节拍,敲鼓,让我们“无所顾忌”地跟着节拍走路或跳舞。 然后,我们停了下来,在小组中间,老师鼓励我们互相拥抱,在五分钟的深深拥抱中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和体温。
那堂课使我更加确信“让身体参与写作”的重要性。 后来,当我在公共汽车上时,我看到一对听障夫妇坐在后排。 如果是以前,他们不会引起我的注意,但后来我注意到他们玩手语的速度如此之快,以至于女孩似乎在向男孩撒娇。 我试着去理解他们是如何在一个听不见的世界里表达一种撒娇的姿态的。
在漫长的凝视中,我几乎觉得他们是非常亲密的朋友。
当我们的经验被打开时,学习写作将回到文本中。 创意写作的老师会要求我们更多地从作家的角度来拆解作品。
80后作家张义伟是我们的老师之一。 在课堂上,她经常分享她的观察结果。
张义伟老师正在给我们讲课。
比如有一次,她谈到在《长恨之歌》中,男主角只有头衔而没有名字,比如李导、程先生、毛 毛母亲的舅舅、老克勒等,但女性的名字却很有分量,这其实是作家在那个时代语境下的性别议题的意味深长的暗示。
对于一个成熟的艺术家来说,通过纯粹的灵感来完成一件作品是很少见的。 张奕薇老师的解读,从著名人物的命名,到作者对爱情故事背后的政治、时代等命题的构想,就是在引导我们发现作者在文本细节中隐藏的位置和态度。
在第一年的学习结束时,我们被要求学习写非小说类故事,为小说奠定基础。 在上完写作课后,我的心态与刚开始时不同。 我的想法是,如果你能以脚踏实地的方式讲述一个动人的故事,那么这部作品至少是好的。
于是,我在地铁站蹲了几天,老老实实的收集了各种资料——听写、工作日程表、线路设计图、地铁建设背景等等,最后写出了两个地铁站乘务员的故事。
出乎意料的是,这件作品在匿名比赛中获得了第一名。 上课时,老师让所有同学都给我鼓掌,这才意识到,这一次,老师真的认可了我。
就在那时,我更加相信写作中“真诚”的意义。
二. 二.第二
不要放弃写作
我在复旦学习创意写作时,同学们来自不同的专业:生物、建筑、哲学、物理、新闻学等等。
比如,一个建筑系的学生要求“写作要像建筑一样细腻”,所以他笔下的人物状态和关系就非常清晰。
而对于他们中的许多人来说,在这里学习创意写作不是为了成为一名作家,而是为了“体验新生活”。
一位生物学专业的学生用他的写作打开了痛苦。 过去,她在解剖课上可以砍老鼠,但写作让她对生活有了更细致、更生动的理解。
对于一个来自大城市的娇生惯养的同学来说,她能想象到的最暴力的事情就是“和爸爸吵架”,但在学习写作的过程中,她意识到生活的界限可能不止于此。
或许正是因为我们的出发点和未来的归宿不同,我们才能够摒弃世俗的考量,真诚而大胆地交流我们的工作。
刚来复旦的时候,我提交了那种被同学们无情批评的花里胡哨:“关于这部作品,除了它能告诉我很多东西,你还能告诉我什么? 而当我写女性角色时,我会被批评为“这个样子就像一个男人写一个女人”。
一位同学写了关于“堕胎”的文章,有人立即站起来质问:“你有过堕胎吗? 你写的是概念性堕胎,根本不是真正的堕胎。 ”
这种激烈而自由的讨论贯穿了我的整个研究生时代,并提醒我应该在我熟悉的“圈子”之外写作,而不是将自己的经验等同于他人的共识。
同学之间的讨论有时可以持续长达十个小时。
除了热闹的交流氛围外,各种写作课程的安排也确实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写作的环境。
在毕业前,学生应在三个学年内平均完成5-8篇短篇小说**和1-2篇中篇论文**。 在实践课上,我们一学期要提交四篇论文,老师还设置了一个“特殊级别”——谁愿意在日常作业的基础上提交更充分的作品,谁就可以为他召开复习会。
为了在考核中取得更好的成绩,我们还要强迫自己不断练习。 因为即使大家对课堂内容理解得很好,但往往要等到笔写完之后,书写问题才被发现和纠正。
我曾经在一次练习中写过一段历史**,其中主人公经历了傀儡满洲国、抗解放战争等各种社会变革。 在作业反馈中,一维老师写道:“这个**时间算法相当准确,但如果太准确,更像是编造的故事,因为人类的体验时间与教科书上记录的时间之间总是存在延迟。 **现实主义的感觉是写得更模糊一点。 ”
紧接着,老师质疑主人公的教育背景:“那个时代真的有这么好的教育环境吗? 是谁启发了他阅读? ”
在经历了这样的“批评”和“质疑”之后,我会在以后的写作中,像老师一样继续问自己: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行为的动机是否合理? 每当我问自己这个问题时,眼前的迷雾就会随着我写作而一点点被驱散,故事的网会编织得更牢固一些。
张一薇老师总是督促我们多写、多投稿、多比赛、多发表文章,以克服那些“不敢写”、“没有灵感”的时刻,其他老师也经常给我们介绍写作比赛和活动。
但是老师最多告诉我们稿件怎么投稿,基本上不给我们推荐稿件。 他们最关心的是我们写得好不好。 因为在老师们眼里,学徒期的关键是保持写作的诚意,不停地写作和练习。 而且,“晦涩难懂”也是作家的必备品。
所以,在复旦,想要出版甚至靠写作出名,只能靠自己。
在我看来,复旦大学硕士生的培训环境更像是磨练技艺的工坊。
现在,我几乎是唯一一个还在大学里学习创意写作的人,但我们都没有放弃写作,我们其他人只是去了更多样化的领域。 有的是高中的中文老师,有的是游戏策划,有的是财经记者。 没有人认为他们的工作与创意写作“专业错位”。
而那些曾经的学长们下班后回到学校交流,也带来了更多的“写作”经验。 例如,一位从事游戏设计的大四学生曾经回来给我们讲授叙事在 3A 游戏中的使用。 当时,连哲学系的老师都来听讲座。
可以说,创意写作专业从来都不只是培养作家。 正如王安义老师曾经说过:“教写作其实就是把学生对写作的理解告诉学生,不敢对作家的诞生负责。 ”
她还一再强调,可以教授的写作部分“是技术性的东西”。
然而,对于我们中的许多人来说,“学习写作”不仅仅是获得一项可以广泛使用的技能。
有一个故事,我们班上几乎人人都知道:有个师姐,毕业后一直杳无音讯,后来大家才知道,她成了单亲妈妈。 没有人确切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但你可以想象她的辛勤工作。
王安怡老师听说这件事后,想方设法让别人给她转达一句话:“不要放弃写作。 ”
即使我们不以写作为生,我们仍然需要写作。
三
失败者的原因
“写作”固然美妙,但要面对“写作”,我们还有很多困难要面对。
每个复旦大学创意写作专业的学生在入学时都会被问到一个问题:“你能在上海生存吗? ”
甚至在考虑我是否可以以写作为生之前,真正的经济困境就出现了。
和大多数大学一样,复旦大学的创意写作是专业硕士学位,三年学费为135万元,而且学校不提供住宿,在上海,每一寸土地都贵,每个月还要承担两三千左右的房租。
有些学生需要依靠节俭和兼职收入来维持学业,而不是被劝阻放弃。 如果你没有钱,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而“写作”的难度还不止于此。
临近硕士毕业,我想继续写作**,攻读博士学位成为我的第一选择。 因为学院里环境不受干扰,文学活动丰富多彩,所以有更多的机会见到老师、编辑、伟大的作家,作品更容易被“看到”。
在中国,很少有大学提供创意写作博士学位,北京师范大学是我向往又害怕的大学。 这里,不仅有老师莫言、于华、苏桐、锡川等名字经常出现在教科书上的作家,还有之前录取名单中曾获得过毛敦文学奖的作家的名字。
当时,我心想:“完了,我肯定没有机会了。 ”
三年过去了,我几乎又回到了准备研究生时空手而归的状态。
与三年前不同,在扎实但枯燥的写作训练之后,我不再梦想成为“一夜成名”,而是经常感受到写作的绝望和永远出不来的痛苦。 因为没有发表的机会,你写得再好,你什么都不是。
在犹豫中,我错过了当年申请考试的机会。 在GAP的那一年里,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我无法停止写作。
这时,七年前听到的哈尔滨亚麻厂事件再次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死伤无数,幸存的女工身上布满了烧伤的疤痕,只能像鬼一样躲藏一辈子。
这件事唤起了我在杂志社实习的痛苦。 那时候,我总是要退回大量的投稿,同时,我也不知道我的**什么时候才能停止被拒绝。 面对那些藏在抽屉里的**,我什至会哭泣。
而且我的家乡也在东北,我的祖母是哈尔滨人。 当我浏览有关事故的信息时,我童年时萧条的街道使过去对工业荣耀的幻灭更加生动。
在《夜行者》中,我用这个场景来指代我家周围的环境。
所有这些情绪交织在一起,我有一种写作的冲动,我决心写一个“看不见”的故事。
当时,我在国外做交换生,没有戴口罩的习惯。 但我出门时总是戴着口罩,把自己当成烧伤患者,也避开人,不敢迎路人异样的目光。
这是我在过去三年的写作训练中学到的。 写作就是生活,我不是想塑造一个角色,我是想成为那个人。
这部**,最后被命名为《夜行者》,以文学杂志编辑写给一位烧伤女工的一封拒稿信开始,在书信往来中透露出一段失落的东北记忆。
第二年,我带着这个**,决定尝试北京师范大学,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采访当天,我就收到了《夜行者》获得某青年文学奖一等奖的消息。 站在考场上,我兴奋地对于华老师说:“老师,这**不仅是我现在的杰作,也是我的获奖作品。 ”
于华老师笑着说:“这也是我想看到的。
我被重新录取为华华女士的学生,但我认为这并不完全是运气不好。
《夜行者》获奖后,《丰收》杂志编辑吴岳找到我,问我能不能看一看**。 这时,我才敢小心翼翼地问她:“老师,我可以试着屈服吗? ”
《丰收》是全国顶级文学期刊之一,我几乎无法想象我能在上面发帖。 在《夜行者》之前,我已经有一年零九个月没有发表过任何作品了,我记得很清楚,因为在我不得不写得头脑清醒、没有回报的日子里,我几乎活得像岁月一样。
但即使被于华先生录取后,写作上缺乏信心和压力仍然困扰着我。
有一次,我和余华先生谈起我写作状态不稳定,我还需要抓紧时间努力写更多。 于华老师安慰我说:“不要着急,慢慢来,叙事有时会给你机会,抓住它。 ”
一代人中有一代人的写作,我们作为作者,有一条开始写作的路,我们面临的困难,我们处理的问题和情感,都与于华先生不同。 我认为,余华先生非常了解青年作家的状态,这是非常可贵的。 他关心年轻人的写作,读了很多90后甚至00后的作品。
我还记得第一次被录取时,我把封在抽屉里的作品寄给于华先生看。 沉默了一段时间后,于华老师在一天晚上发来了回信。 这才知道,这段时间,他一直在世界各地的城市工作,一回来工作就染上了新冠,但他还是一口气读完了我的作品。
在信息的最后,他鼓励我说:“你走在正确的道路上,继续前进。 ”
这时我松了一口气。 最后,我可以相信我自己的写作。
这就是为什么写作不会停止。
今年除夕夜,我看到师傅同学发的一条朋友圈:“不要放弃对生活的绝望。 “我知道,他仍然在一个没人看到的地方,他正在痛苦地写信,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版。
我默默地向他竖起了大拇指,因为我明白他在说的绝望。
对我们来说,这种绝望是必要的。 它给了我们冷静下来理解生活的机会,也迫使我们走向写作的绝望境地,让我们摆脱庸俗、懒惰和浮躁,激发真正的写作欲望。
事实上,文学注定是失败者的事业。
新的一年,我从上海来到北京,在郊区的校园里,我重新面对独自写作的生活,变成了一个绝望却坚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