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治与抵抗的仪式:墨西哥的公共庆典与流行文化》,威廉·比兹利、谢丽尔·英吉利·马丁、威廉·弗伦奇主编,李寅、周彦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23年7月,512页,149页00元。
仪式是人类学研究的经典话题。 功能主义理论强调仪式性社会融合的功能,主张集体参与的仪式可以为个体提供归属感和认同感,增强社会凝聚力。 然而,如果没有共同的世界观和共同的象征意义,仪式的整合功能显然是不可能的。 从象征层面,特纳提出了主导象征主义和工具象征主义的概念,将仪式置于社会、政治和宗教的权力网络中,实现了仪式的静态功能与动态运行分析之间的联系。 尽管特纳注意到了社会历史变迁对仪式象征意义的影响,但必须承认,关于仪式的古典人类学研究主要集中在非洲、澳大利亚等地的土著社会,没有文字和历史,表现出强烈的共时取向,这使得仪式的运作呈现出同质化和集体主义的取向。
在一个历史悠久、文明积淀深厚的复杂社会中,仪式往往呈现出多重而复杂的表象。 随着这些社会卷入全球化和现代化进程,仪式象征主义的多样性也愈演愈烈。殖民主义向亚洲、非洲和拉丁美洲的渗透,以及以西方社会为主体的西方文明和现代性的暴力扩张,开始在世界范围内扩张。 在对西方文明的抵抗中,非西方社会逐渐成长为独立的、成熟的政治主体。 殖民主义和种族主义对地方社会的支配,加剧了区域社会在横向层面的分化,促进了区域社会中多重政治主体的形成。 在区域社会内部,技术进步和劳动分工的出现促进了社会从机械团结向有机团结的转变,导致了社会结构的分化。 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不同时代的统治者通过仪式传统的参与和建构来表达和推广自己的价值观,借用仪式传统的权威属性,通过对新元素的挪用和植入,在象征层面上确认新秩序的合法性。 在延续历史传统的同时,地方社会的仪式呈现出一个动态的、历时性的演变过程。 这就是霍布斯鲍姆所说的“传统的发明”。 然而,对于处于现代化进程中的地方社会来说,社会结构的分化和多重权力主体的出现,使得统治精英对仪式的挪用没有整体效应。 精英之外的多重权力主体也会通过仪式练习来表达自己的诉求,甚至与精英抗争,赋予仪式以“弱者”的属性,从而构成仪式变革和抗拒变革的双重取向。 这就是《统治与抵抗的仪式:墨西哥的公共庆祝活动和流行文化》背后的基本原理。
统治与抵抗的仪式:墨西哥的公共庆祝活动和流行文化 重点关注墨西哥社会在 16 世纪和 20 世纪所经历的变化,从殖民主义到独立战争,再到现代化和民族主义。 在殖民时期,哈布斯堡王朝和波旁王朝以大众宗教和公共庆祝活动的形式宣扬殖民势力对墨西哥社会的统治,形成了基于殖民主义的国家权力结构。 统治精英们在摆脱了西班牙人的殖民统治并实现独立后,超越了殖民主义、宗教传统和地域主义的桎梏,通过建筑、歌曲和风景等各种象征性重建来重建民族身份。 这种对公共仪式的重塑在 19 世纪波菲里奥·迪亚兹 (PorfirioDíaz) 统治期间得到了进一步加强。 现代工厂的建立,改革大道作为现代化象征的建立,在许多方面决定了现代化对墨西哥社会的重塑,以及自由主义神话在这片古老文明的土地上的蓬勃发展。 20世纪墨西哥革命后,在革命民族主义的支配下,制度革命党(PRI)试图通过节日、建立公立学校和博物馆以及革命宗教运动来建立制度革命党(PRI)与殖民时代和独立时期的连续性和统一性,以促进建立统一的国家秩序,实现国家秩序的形成。民族国家秩序。在殖民时代以来社会历史发生剧烈变化的背景下,少数民族、工人、知识分子、宗教人士、妇女和农民也通过参加仪式来表达他们的政治态度和对仪式的参与。 对此,《统治与抵抗的仪式》从微观和低层次的角度系统地呈现了仪式统治与抵抗的双重方面,勾勒出殖民制度以来墨西哥社会历史变迁的图景。
十六世纪以来,墨西哥社会仪式的发展、变化和丰富,无疑表明了墨西哥社会在现代化和全球化进程中分裂的事实,但不同阶层和地区的人们借用仪式传统,在相当程度上实现了仪式灵活性和实用性的再生产, 丰富了仪式的象征意义,赋予了仪式在新的历史语境中的生命力和生命力。更重要的是,多主体对仪式的参与和借用,也勾勒出不同主体在墨西哥地方社会整体语境中,在时间、空间、文化和认识论等多个维度上,通过仪式完成的互文意义再现过程。 殖民主义、种族主义和现代化将原本统一的墨西哥社会分裂为以精英、精英和资本为代表的现代墨西哥和以农民、土著人民和妇女为代表的传统墨西哥,导致墨西哥社会的永久分裂。 通过借鉴和分享仪式传统,仪式在空间、时间和感知维度上将墨西哥从传统的农业社会转变为现代政治生活。 通过共享共同传统的仪式,超越了不同主体的狭隘需求,在墨西哥社会的不同主体之间重建了文化与身份之间的联系。 传统历史记忆和仪式在丰富仪式内涵、实现仪式象征意义动态演进的同时,超越了地方社会的边界,成长为一种区域社会的连接机制。 这也是墨西哥现代民族国家形成的基础,也塑造了墨西哥社会仪式的开放性和包容性特征,赋予了仪式在墨西哥社会中持久的生命力。
在微观世界之上,《统治与抵抗的仪式》呈现了墨西哥现代性崛起的路径,这与西方社会不同。 无论是殖民时期还是现代民族国家时期,宗教仪式都是本书的重要组成部分。 宗教仪式在不同时期的政治统治和社会发展中的重要性,显示了墨西哥现代性的生成逻辑,这与西方社会不同。 现代性通常被认为是政治、经济和文化生活合理化的过程。 经济自由主义的发展,以及在此基础上追求理性和自由与以天主教为代表的精神保守主义的冲突,构成了欧洲社会现代性产生的基本动力,使得欧洲社会现代性的形成表现为宗教在世俗生活领域的不断退却, 并逐渐内化为个人事务的世俗化过程。然而,在拉丁美洲,社会的结构性矛盾表现为纵向维度上的土著文化传统与殖民时代以来的欧洲文明之间的混合和并置,以及横向维度上多元民族和文明之间的混合和并置。 因此,拉丁美洲现代性的出现不是历史传统的替代或革命,而是建立联系的过程,是过去与现在、多元与差异之间建立联系和建立关系与秩序的过程。 宗教仪式作为社会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是超越阶级和种族之间的障碍,实现社会纽带的重要途径。 因此,在墨西哥,现代性的发展并不表现在对宗教的否定和拒绝上,而是通过国家权力和秩序对宗教仪式的借用和挪用,将宗教仪式纳入社会发展进程的过程,促进宗教地方的产生,实现社会的整体发展和进步。 多主体对仪式的挪用,使宗教仪式能够及时应对社会变化,使其成为墨西哥乃至拉丁美洲现代性生产的重要主体。
在宏观层面上,《统治与抵抗的仪式》提出了一个不同于西方社会民族国家建构的概念。 在殖民主义和种族主义的影响下,自由主义时期的殖民者和政治精英对墨西哥社会的本土传统怀有敌意,试图通过引入文化传统、科学技术、价值观和劳动控制来重建与欧洲文明的墨西哥社会文明传统。 然而,天主教对混血儿的态度以及早期殖民者大多是男性的事实导致了混血儿在拉丁美洲的广泛发生,从而促进了拉丁美洲混血文化的形成。 这种融合文化包含了不同民族的愿望,在墨西哥独立运动的政治动员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二十世纪以后,在民族主义的统治下,基于墨西哥社会混合文化的特点,统治精英一方面认识到西班牙文明对墨西哥社会的贡献,将墨西哥本土的阿兹特克文明视为民族国家的基石,从而完成民族国家的重建,实现一种有别于盎格鲁-撒克逊美洲的民族国家建设方式。 羽蛇神在这片太阳之子的土地上与上帝平等共存,瓜达卢佩圣母成为新生民族国家的象征,融合了民族文化。 长期存在的阿兹特克和玛雅文明也在民族主义的照顾下继续存在。
在相当大的程度上,这本书表明了对墨西哥文明的主体性和独立性的承认,但这种认识并不完整。 《统治与抵抗的仪式》聚焦于16世纪至20世纪墨西哥社会仪式的发展与变迁,在时间的选择和分析态度上,呈现出一种类似于“传统发明”目的的仪式和认知的后现代观。 这一概念认为,仪式不是过去传统的延续和遗产,而是对当前社会现实的回应,是对历史传统的动员和建构,以创造一种政治身份。 这个论点的背后是世俗化论点的流行。 世俗化是一种信念,即没有真正的民族,民族的历史叙事是对历史文本、神话和特定符号重新解释的结果。 因此,本书将重点放在“统治仪式”和“抵抗仪式”上,而没有过多关注阿兹特克和玛雅文明的仪式,也没有讨论仪式传统的真实性和仪式的原始意义。 事实上,这些古代文明的仪式传统在当地社会中幸存下来。 作为一种特定类型的政治经济学和一种特定类型的认识论,这些仪式、习俗和规范恰恰是定义“我们是谁”和“我们是谁”的关键。 该书的作者之一埃里克·范·扬(Eric van Young)对该书的结语“吸血鬼国家:墨西哥的霸权计划、公共仪式和流行文化(1600-1990)”提出了委婉的批评,认为该书缺乏种族和领土视角。 在我看来,问题的根源在于,这本书是以西方为中心、自上而下的视角,考察了墨西哥参与世界体系的过程和第三世界国家民族国家重建的完成过程,对墨西哥社会和文明的整体理解缺乏彻底的本土主义立场, 以及系统地介绍墨西哥社会的语言、生活和习俗。事实上,这正是墨西哥古典人类学研究的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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