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修辞学和叙事学具有内在的关系结构和一般逻辑。 与古典叙事所擅长的语言修辞模式不同,数字叙事客观上呼唤一种新的“数字修辞”修辞概念。 所谓数字修辞,是指面向数字文本的修辞概念、形式和实践。 刘涛教授和硕士研究生刘金鹏从修辞本质、修辞语法、修辞情境和修辞效果四个维度全面分析了新闻叙事的数字修辞原理。
叙事学是讲故事的科学。 新闻叙事的目的是回应某种新闻价值,这涉及到新闻叙事维度的意义和修辞策略的组织。 如果说传统新闻的修辞问题主要体现在语义维度上的信息组织问题,那么融合新闻则有更为复杂的修辞考量:一是新闻本体维度上的事实呈现问题,二是文本美学维度上的情境修辞问题; 三是符号编码维度上的信息翻译问题。
1. 数字修辞的兴起:当修辞与数字叙事相遇时。
西方传统修辞学的核心命题是说服,所以修辞学也被称为说服的艺术,即借助一定的修辞策略,达到说服的目的,从而影响听众。 叙事学关注的核心命题是“故事的文本实现”。 叙事行为中意义的实现离不开文本语义维度的编码策略,如故事的讲述方式、结构的组织方式、符号的再现方式等,这不可避免地涉及语义表征层面的修辞问题。
然而,对于数字叙事来说,修辞在“故事”和“话语”维度上都起作用。 如果说经典叙事中的故事和话语是对不同维度的叙事问题的回应,那么数字叙事则极大地释放了话语的想象力,即赋予文本形式一种更加自由的呈现和感知模式。 因此,话语维度的形式选择和设计已经深深地嵌入到内容的维度中,甚至构成了内容本身。 事实上,叙事学和修辞学具有内在的关系结构和一般逻辑。 当修辞具有特定的功能和目的,或指向特定的话语实践时,它就会深深地嵌入到叙事中。
修辞学与叙事学的最初“相遇”主要发生在古典叙事学领域,它面对的是以传统文本为主的文本形式。 在数字媒体时代,文本的形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即从封闭的、单一的、线性的传统文本到开放的、互动的、多模态的数字文本,修辞似乎“不够”。 为了应对数字文本的修辞问题,数字修辞学成为了一个合法的修辞领域。
“数字数字”一词最早是由理查德·兰姆在1989年提出了这个建议。 在兰姆看来,数字文本的生产与计算机密不可分,而计算机介导的文本生产和传播的实践与修辞有关。 因此,数字修辞诞生于计算机介导的交流“场景”,回应了数字文本的修辞问题。 数字媒体所承载的自我表达、参与和创造性合作的内在特征,将传统的说服修辞推向了数字修辞。 随着互联网和媒体融合的发展,数字修辞学的研究对象已经从早期的超文本和网络超文本扩展到融合了音频、动画和交互的超级作品。
如果我们把数字修辞学作为理解的视角,那么新闻叙事的整合就有了一个新的理解维度。 它融合了新闻的参与性、互动性、开放性、整合性特征,突破了古典叙事学的基本结构,建立了一个开放、共享、多维度、多态的复合叙事体系。 基于此,本文从数字修辞学的角度出发,重点探讨新闻叙事的原则与语言的整合。
2.修辞的本质:从语言说服到界面引导。
新闻本质上是一种信息流动实践,记者与受众之间的“认知差距”决定了新闻信息从“已知”到“未知”的流动方向,受众往往被视为被教育和说服的对象。 因此,信息传播的主体遵循“劝说”和“传导”的模式。
数字文本的数据性、交互性、多模态属性决定了数字修辞学的基本思路:基于数字媒体的技术可负担性,创造一个开放、参与、协作的感知环境和接受语境,进而引导用户完成文本意义的独立建构。 返回 web1在0时代,新闻**开始利用超链接技术将不同的新闻报道连接起来,并将它们组合起来生成超文本,这是典型的新闻形式。 用户可以在多个新闻报道之间自由切换以获取更多信息。
超链接作为数字文本生成的基本语言,本质上意味着“语言”的一种修辞形式,它勾勒出文本形式的“边界”,为用户的介入提供“端口”,为更有意义的发展建立“路径”。 由于超链接的存在,文本不再是一个固定的意义对象,而是一个动态的、开放的、生成的数字设备。 因此,基于超链接的数字修辞实践,并非发生在纯粹的说服维度上,也不是作者意识的简单“推动”,而是一种修辞方式,充分利用数字技术的优势,将文本的开放内涵最大化,进而“引导”用户参与文本的生成和意义的建构——哪怕存在“说服”这个不可避免的目的, 还是通过“引导”的方式实现的。目前,用户界面交互的操作形式多种多样,除了传统意义上的键盘输入、鼠标点击等外,数字媒体还提供了更丰富的界面“输入”方式,如手势交互、语音交互、触觉交互等。 当叙事在用户参与的过程中不断推进和展开时,基于界面的意义引导就成为可能。
与传统新闻的修辞实践不同,由于交互技术的嵌入而形成的新闻整合,形成了以界面引导为中心的全新修辞模式。 根据叙事过程推进方式的不同和用户行为参与深度的不同,融合新闻形成了多种互动方式,包括界面响应、路径选择、角色扮演等。 正是在程序化的控制和设计结构的基础上,用户被悄悄地引导到一个预设的意义通道,从而在程序的中介下形成一幅逼真的画面。
此外,整合新闻的界面引导创造了一种新的意义机制,改变了传统新闻叙事中比较常见的说服模式,提供了相对开放的传播环境,让用户可以在自己选择的基础上参与到叙事中来,从而有可能邀请修辞,这一修辞概念目前备受关注。 与传统修辞学的劝说模式不同,邀请修辞要求修辞者不再试图通过劝说来控制他人的态度、观念和行为,而是建立在平等、自我价值和自决原则的基础上的邀请沟通模式。
3.修辞语法:基于互动叙事规则的构建。
数字媒体的核心特征之一是交互性。 交互性从根本上改写了传统文本的构成——文本不再是一种封闭的、固定的叙事形式,也不再具有相对稳定的意义结构,而是在互动的作用下呈现出一种反结构的叙事面貌。 交互规则在文本中的嵌入,不仅改写了文本的构成结构和规则,为用户提供了独立选择、参与和探索的叙事空间,也最大限度地激活了文本的开放内涵,为用户打开了意义协商的空间。 不同的交互实践和方法形成了不同的语义规则和不同的意义生成方式,因此交互可以在修辞维度上理解——交互的语言就是修辞的语言。 换言之,诉诸什么样的互动思想,奠定什么样的互动逻辑,运用什么样的互动语言,都深刻地影响着文本的语义体系,并体现为一个普遍的修辞和语法命题。
如果说传统新闻具有相对封闭的呈现形式和意义边界,那么融合新闻则颠覆了经典叙事依赖互动性的结构,重构了新的叙事规则,从而导致了新闻叙事的语法变化。 在综合新闻叙事中,由于互动本身已经成为修辞语言的一部分,考虑到互动对叙事语言的影响,它主要发生在叙事规则、叙事结构和叙事路径三个维度上,因此本文重点关注这三个认知维度,以揭示互动叙事的数字修辞原理。
1)程序设置和语义规则重塑。
整合新闻的互动叙事规则,让用户在文本表现和故事内容上都有一定程度的自由度。 当用户能够自主地重构意义形成的时空逻辑,重新组织故事和情节的呈现形式和过程时,互动叙事无疑为用户与新闻生产者之间的意义协商打开了空间。
有一个用于互动讲故事的基本程序系统。 尽管意义的结构或路径会随着用户的行为而变化,但意义的框架是由系统设定的,并在程序化修辞的影响下默默地工作。 换言之,交互规则的运作方式受制于数字媒体的形式及其物质逻辑,尤其是新闻生产者预先设定并嵌入到程序中的计算模型。 因此,程序的设计理念和方法决定了作者所暗示的“展开”逻辑和“显示”结构。
2)时空操控与文本结构重组。
由于传统新闻文本的固定性和单向性,受众无法参与到文本的组织或安排中,因此需要根据新闻生产者设定的文本结构来理解内容。 相比之下,融合新闻引入了一种时空操纵的交互式叙事模式,允许用户独立安排叙事的时间和空间结构,即根据用户自己的喜好选择或调整故事的时间顺序和空间坐标。 这种互动叙事使用户能够重建文本的结构,从而动摇原本稳定的意义系统。 当交互性改写了新闻叙事的两个基本逻辑,即时间逻辑和空间逻辑时,收敛新闻呈现出一种新的意义组织方式。
在时间维度上,用户可以自主选择故事在时间维度中“展开”的方式,从容地处理页面“一路走来”的徘徊时间,从而确定叙事“前进”的时间结构,如内容呈现的顺序、方向和时间,并在此基础上形成独特的时间意识。
3)剧情决策和意义路径重置。
互动叙事规则的另一个表现形式是情节决定。 融合新闻通常允许用户在故事发展的关键点选择情节,并根据个人喜好解锁不同的故事情节。 情节的改变意味着时间、地点、事件等元素的重组,这无疑会引发故事结构的改变,进而改变文本中意义生成的路径。 根据新修辞学的概念,如果修辞学家在进行修辞行为时能够用对方的语言说话,并使用相似的手势、词序、态度和观点,就有可能达到修辞身份的目的。 同样,剧情决策是通过赋予用户选择故事方向的主动权,让他们参与到文本内容的生产过程中,生成符合自己态度和思考的故事文本,来提高用户对新闻文本的接受度和认可度。
这样,整合新闻叙事的意义系统往往在用户的决策过程中形成。 用户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可能将文本引向不同的意义建构路径,这反过来又会改变新闻事件的呈现方式和意义图景。
4.修辞情境:虚构与现实与情境相互嵌入的“语言”
修辞情境是修辞学的核心命题之一,新修辞学对此进行了充分的讨论和反思。 根据劳埃德·贝克尔(Lloyd Beccher)的说法,修辞情境是人、事件、物体和关系的复合体,具体呈现为实际或潜在的紧急情况,话语的引入可以限制人类的决定或行动,从而改变甚至消除这种紧急情况。 随后,肯尼思·伯克(Kenneth Burke)将修辞情境扩展到人类的共同生活环境,认为当人类使用语言来引出某些态度或行为时,他们已经进入了修辞情境。
简而言之,修辞情境是促使修辞发生的情况,并且需要修辞行为的干预以修复这种情况。 可以说,修辞情境孕育了特定的修辞动机,为修辞行为的发生提供了条件,决定了修辞实践的具体内容。 从修辞学上讲,语境不仅指修辞发生的语境或背景,而且作为一种元语言,赋予文本某种解释方式和理解框架。 因此,这种情况深刻地影响着语义解释的规则和话语建构的逻辑。 基于此,有必要从修辞情境的角度进一步理解整合新闻叙事的数字修辞机制。
本文主要从三个维度探讨融合新闻的情境修辞:一是融合新闻诉诸一定的视听手段来呈现现实问题,进而重构社会维度的主题场景; 二是融合新闻利用数字技术还原真实场景,从而模拟新闻真实场景; 第三,通过整合虚拟和现实空间,融合新闻允许事件发生的外部背景与事实本身一起呈现,帮助人们在具体情况下理解复杂的事件或抽象的主题。
首先,基于视觉和听觉数据处理方法,融合新闻以直观的方式“展示”现实中存在的数据关系,从而通过问题可见性的生产,在社会维度上构建一定的问题场景。 当原本隐藏在阴影中的事实以视觉或听觉的方式被揭示出来时,用户能够直观地看到或听到问题和冲突,从而推动公共问题的可见生产。
其次,动画、虚拟图像、VR等技术通过还原新闻事件的场景来再现新闻的“场景”。 例如,动画新闻可以利用3D还原、仿真动画等技术再现新闻场景,弥补摄像机无法捕捉和记录的现场信息,帮助用户清晰掌握新闻真相,用虚拟图像弥补真实场景的“缺席”。
第三,基于AR技术构建的混合场景与融合新闻具有在真实场景中讲述数字故事的叙事潜力,从而为公众理解新闻内容提供了具体的外部语境。 无论是将虚拟元素叠加在真实场景上,还是将真实世界的元素嵌入到虚拟背景中,AR技术都改变了人与文本相遇的修辞情境,从而打开了修辞情境创作的想象力。
简而言之,数字媒体技术可以将虚拟与现实融合在一起,再现或还原相应的修辞情境,包括议题情境的社会维度、新闻发生的真实场景以及事件的外部语境。 这样,新闻生产者可以更全面地向用户展示新闻事件的条件、关键线索和构成要素,促进用户了解新闻事件的状态和过程,实现修辞情境中对新闻话题的感知和理解。
5.修辞效果:情感认同与感官的“交响乐”
“诉诸情感”的说服方式可以追溯到亚里士多德的修辞学,强调“如何让法官处于某种情绪中”。 在新的修辞学中,伯克将身份问题推向了修辞学的核心,认为修辞学家和听众之间的“同一性”部分构成了身份发生的条件。
在文本故事的维度上,整合新闻的实践越来越注重挖掘新闻主题中的情感元素,强调故事情节的情感设计和表达。 传统新闻强调客观中立的报道原则,对情绪采取更加谨慎的态度。 进入新时代,新闻业的“情感转向”成为事实,情感成为新闻叙事的基本要素,情感叙事也成为综合新闻的基本叙事形式。 因此,为了最大程度地适应数字媒体时代的情感语言和情感逻辑,融合新闻不仅注重挖掘新闻故事中的情感能量,还通过技术“情感”的方式放大或突出新闻主题中的情感因素,从而激发公众的情感反应,达到情感认同的叙事效果。
在文本故事的维度上,将新闻的情感修辞整合起来,主要有两种方式。 首先,融合新闻以人物的故事为切入点,利用一定的数字技术对人物或事物进行基于故事、基于情节的处理,从而触发社会传播维度的共情效应,从而促进情感维度上新闻意义的建构和传递。 其次,融合新闻可以利用一定的数字交互技术,营造情感叙事空间,同时赋予用户一定的选篇权和剧情决策权,从而强化用户的角色置换感,从而引导用户对角色产生共鸣。
在体验场景维度上,融合新闻叙事的常见情感修辞策略体现在运用遥感技术、触觉技术、交互技术等手段,拓展新闻表现与互动的感官维度,充分调动用户的视觉、听觉、触觉等感官,推动其在多感官刺激下产生复杂的情感反应。 根据乔治·勒考夫(George Lekauf)和马克·约翰逊(Mark Johnson)的说法,大脑认知的形成取决于理性、知觉和感觉运动系统的结合。 感觉系统作为人体与外界环境接触的中介,可以影响人们的情绪,而情绪又可以影响人们的理性认知过程。 在收敛新闻中,感官维度的刺激可以“邀请”用户进入新闻发生的“环境”,从而在与环境的“接触”和“对话”中产生特定的情感,从而引导用户根据特定的认知路径接收新闻文本的内在意义。
综上所述,与古典叙事学所擅长的语言修辞模式不同,数字叙事需要一种新的修辞形式,可以对数字文本做出反应——数字修辞学。
《媒体观察家》,2024年第2期,原文约25000字,题为《数字世界的修辞:整合新闻叙事的数字修辞系统的构建》。 本文为摘录、注释和图表,学术引用请参考原文,以及《媒体观察杂志》公众号全文链接。
关于作者:]刘涛,暨南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刘金鹏,暨南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硕士研究生。
*项目】 本文是国家社会科学**重大项目“中国文化经典符号谱系与数字人文传播研究”(23&ZD211)的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