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仍有不少人分不清存在主义与庄子、禅宗的区别,原本以为这只是20世纪80年代西方思想大量涌入时不可避免的混淆,但仔细阅读谢志熙先生的《生命的持久》一书: 《存在主义与中国现代文学》(人民文学出版社,1999)发现,这个问题自20世纪20年代以来就相当普遍。当然,谢先生本人对存在主义的推理有着相当专业的理解,也常常有着令人惊讶的深刻体会,但是当他详细分析一些中国现代文学的文本时,他没有注意到中国作家在接受西方现代思想时所固有的自身文化的接受机制也就不足为奇了。 有时给人一种“强行解读人”的印象。
这本书最好的部分是鲁迅思想中存在主义的挖掘。 这种挖掘,恐怕是当代中国文坛无法比拟的,主要体现在对鲁迅内心“黑暗”的诠释和理解上。 这种黑暗意识也意识到了人类起源的孤独和存在的荒谬,这不仅给鲁迅的生活带来了绝望和焦虑,也为他提供了自我探索、自我创造和自我选择的内在动力,形成了自我否定和自我超越的过程,“因此,人们所拥有的一切,对人来说都不是真实的,必须被否定和超越。 因此,这种看似“消极”和“悲观”的人生态度,其实是努力做出积极探索的自由精神的体现。 笔者对钱立群先生的《寻心》一书的批评,在我看来也是相当深刻的。
与将鲁迅的“人文主义”(本质上是“集体主义”)置于“个人主义”之上(甚至将两者贬低为“早期不成熟”)的肤浅做法相反,钱先生主张将两者视为鲁迅思想的辩证统一,这是鲁迅研究的一个进步。 谢先生进一步指出,鲁迅的伟大不在于这种辩证统一性克服矛盾,而在于“自觉地承担矛盾和**”,“显示了他存在的勇气”(见“附录”),这是极有见地的。 唯一想补充的是,鲁迅的“自觉承诺”伴随着强烈的内疚感和痛苦的自责,他所背负的不仅是自身矛盾,还有不可避免的“自相残杀”罪(《狂人日记》《风筝》等)。
这与萨特在《苍蝇》中对俄瑞斯忒斯的描写是一样的,俄瑞斯忒斯是一种通过行动来承受国恶的方式。 至于鲁迅(等人)的个体存在观为何在1927年后减弱,我认为这不能用时代和民族历史任务的紧迫性来解释,否则只能说明这种思维还没有达到“存在”的超然境界(比如萨特正是在祖国沦陷时形成的生存哲学)。
除了鲁迅之外,作者对王增初、冯志、钱钟书的“存在主义”分析也引发了诸多疑问。 将王的《垮台》和《星期天早晨》与萨特的《厌恶》相提并论是牵强附会的。 虽然萨特笔下的洛甘丁像《唐氏》中的大学生、《星期天早晨》中的“我”一样看到了人生的荒谬和无意义,但与他们不同的是,洛甘丁并没有在左右奔波中屈服于命运,而是一直在探索出路(如鲁迅的《路人》),决心写一本“像钢铁一样美丽坚实”的书,以“让人为自己的存在感到羞耻”。
另一方面,王增奇笔下的人物在面对自身处境时自欺欺人、束手无策,“既然没有抵抗这种压力的毅力和勇气,就只是沉溺其中,有一定的安慰感”(第134页)。 笔者说,王增奇对这种被动顺从命运的态度是“批判的”,但我完全看不出来。 这种荒谬感不仅是中国传统道家思想渗透的结果,它不是痛苦,而是止痛药,美如庄子的梦蝶。 王增奇的《复仇》更像是禅宗的启蒙,最后的开山凿石其实没有其他意义,只是“挑水劈柴”一样的“悟空”手段。
至于冯志,他从不把自己的经历与佛教的见证区分开来,他把里尔克的诗描述为“像佛教**,化身万物,品尝众生的苦难”,但谢先生却以此证明了他有“一种存在主义的艺术观和人生观”,但带有一种“通俗的中国修辞”。 最令人惊讶的是,谢先生将钱钟书的《围城》提升到“一种可与卡夫卡的《城堡》等现代经典相媲美的'形象哲学'”的可怕高度,并在书中将钱学森与方洪建区分开来,认为“通过对方洪基的懦弱批评”,他表现出了“站出来反对这种虚无和荒谬”和“肯定自己的存在”的勇气。
不知道他依据的是什么“文本”,反正这些在钱氏的书里是绝对看不到的,方洪健唯一的“出路”也只能是道家的游戏生活和佛法的启蒙。 在我看来,鲁迅是中国现代文学中唯一一个真正走出庄禅境界,可以算是达到了存在主义境界的人,虽然没有那么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