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的官方身份是普通的上班族,但在肿瘤医院的建设中,却是自封的领导、布道者、大家的开心果。 他带领一群身体衰弱的人,在QQ群里结成了垂死的联盟。
女士们,先生们,今天中午,我父亲去世了,谢谢你们这些天的陪伴。 生活要继续,你们所有人都鼓励你们!”
三月初的一天,患者支持小组中突然出现了这样的信息,随之而来的是一连串的哀悼和蜡烛符号。 演讲者的父亲是该组中第65位也是最后一位死亡的癌症患者。 至此,这个QQ群的功能已经不复存在了。
组长李牧没有解散组。 他的画像仍然是黑色的,他一句话也没说——他已经死了两年多了。 李牧是该组中第一位死于直肠癌的死者,享年43岁。
2024年6月,我的家人来信说,我父亲患有小细胞肺癌,并伴有肝转移,时间很短。 我含着眼泪,从武汉赶回安徽老家,带着父亲去了蚌埠的肿瘤医院。
肿瘤医院大楼有六层,一二层是手术患者的住院区,这里大部分人还是能活着出来的三楼和四楼为化疗患者住宅区,生存时间为5-25个月五楼和六楼是绝症患者的聚集地,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只是等待死亡的到来。
从一楼到六楼,癌症患者经历了三个阶段。 短短几十米的楼梯,就浓缩了人生的最后一段旅程。
我父亲的病房在四楼,我和李牧住一个房间,李牧是肿瘤医院的老住户,他已经在这里住了将近一年。 房间里的另一张床是肝癌患者刘闯。 父亲一办完住院手续,李牧就上来问问题,比如“他有几个孩子,多大了,还有他的家庭住址”。
这是他的习惯,每当有新病人进来时,他都会第一个上去说话。 然而,癌症病房里愿意透露个人信息的患者和家属寥寥无几,大家都讨厌上门推销“抗癌神药”。
每天傍晚,李牧都会走进四楼及以上的病房,一个个站在病床前唱歌、传播福音,模仿新闻播报的语气,讲解当天的全国性大事。 当一位病人去世时,他第一个冲过来,完成弥撒,并握住家属的手表示哀悼:“我们真诚地哀悼这位伟大的共产主义战士的逝去。 他的一生是光荣的......”
这个方法,是以前住在医院的一位病人教给李牧的,我们入院的时候,病人已经死了。 这种不考虑患者及其家属感受的做法,被李牧接受并延续了下来。 病人和他们的家人觉得这很荒谬,但他们对此无能为力——没有人愿意激怒一个垂死的人。
偶尔,李牧还是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父亲住院一周后的傍晚,李牧在五楼为一位垂死的病人祈祷:“仁慈的主,我们赞美你,请原谅他,他快要死了......”话还没说完,病人的四个儿子就上来对他拳打脚踢,把他送回了四楼病房。
福音完成了吗?病人摆弄着电视,看着浑身是伤的李牧。
不,只有两句话,但上帝会听到......李牧擦了擦伤口,一字一句的说道。
哈哈哈,你挨打了吗?“病人没有心软。
上帝会原谅他,世界上的兄弟姐妹是一家人。 听到李牧的回答,病房里笑得更大声了。
很少有患者能够平静地面对死亡,而过程中的折磨有时比死亡更难以忍受。 亲人的陪伴,对于这些人来说,几乎是最后的安慰。
但我从来没有见过李牧的家人。 有一次,我偶然看到李牧化疗意见书上的家庭专栏写着:“李牧,同意”。
有资质的老病人私下传闻,李牧是国企职工或公务员,住在蚌埠郊区,没有家庭,和家里兄弟关系不好。
刚搬进来的时候,父亲就和李牧谈起了家庭的重要性,他用粗犷的歌声把话题转了过来:天下兄妹......家庭
9月,医院的例行检查发现癌细胞已经转移到李牧的大脑。 这意味着他的余生将计入天数。 那天晚上,李牧的家人终于出现了,两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和李牧的脸长得很像。
兄弟俩闯进四楼**值班室,叫嚣着要李牧出院,说着“癌症根本治不了,医院是谎言”之类的话。 也许是兄弟俩的话太直白了,又或者是受不了吵闹,家属们开始蜂拥而至值班室,有人已经拿起了手中的晾衣杆。
滚出去,我不关你的事!靠墙而来的李牧,以一声怒吼结束了这场争斗。 人群渐渐散去,兄弟俩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那天晚上,李牧很少不传福音,整个病房都陷入了沉默。 半夜,我翻过父亲,听到李牧抽泣着嘀咕着什么。
原来,李牧没有家庭,他的两个哥哥和他有很大的关系。 他和女友当年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婚后想和父母一起生活,可是两个哥哥和父母闹事,对方和女方家里闹事,拆散了婚姻。
李牧住院这么久了,两个哥哥也一直没来看过他。 这一次,他们来医院捣乱,而且更多的时候,他们来到了家里。
这房子是我父亲给我的遗产,老两口对他们很生气。 给他们,我有脸见我爸妈?李牧痛苦地呻吟着,仿佛在跟我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那天晚上,我静静地坐在床沿上,听他说话直到天亮。
图 |患者及其家属在李牧小组讨论。
王哥,把你的儿子借给我半天。 就半天,好吗?“国庆节前一天早上,李牧突然求父亲让我为他做点什么。
父亲点点头后,李牧从黄鹤楼递过来一根烟——我在武汉已经四年了,这闻起来很熟悉。 除了香烟,还有一个文件包,里面有他的文件和授权书。
小王,你去复印身份证,去房管中心给我签字。 剩下的就别管了。 ”
他要卖掉房子。 好吧,我把钱也带回来了吗?我懵懂地问道。
不,你签字,他们会打电话,我有卡。 李牧咧嘴一笑,给我塞了一叠零钱,说天气热,我在路上买点水和吃的。
我刚办完销售手续,就收到了李牧的**:钱已经到账了。 李牧的房子100平米,50万元,在蚌埠可是一笔巨款。
回到医院的时候,只见李牧站在**区的凳子上,宣布:我要买一辆红旗,就是***坐过的那种!我要审查你,哈哈哈!
说话时,他模仿了领袖的样子:他举起右手,向纳粹敬礼,然后挥舞着手中借来的帽子,然后交叉双手,以虔诚的祈祷结束。
旁观者嘲笑他。 “李牧,你还是得去理个***这样的发型。 “李牧,你是相信上帝,还是相信***?”“李牧,你的姿势不规范!.””
那天下午,他征用了我的笔记本电脑,一遍又一遍地翻阅了红旗的各种车型,最后遗憾地对自己说:“我买不到我坐过的车,也买不起。 ”
第二天一大早,医院楼下出现了一面老式的红旗。 就连带司机的车,也是李牧租来的。 李牧说,未来几天,这辆车将是他的私家车,负责给他送饭,送他兜风,送他去教堂做礼拜。
生病了,烧伤了,......这些话在等待死亡的患者及其家属中逐渐传播开来。 很多人都在等着看李牧的笑话——如果一个人死了,钱不花,两兄弟就便宜了!
那面红旗每天早上准时停在楼下。 李牧没有用它来检查任何人,相反,它变成了医院病人及其家属的通勤巴士,购买生活用品,送餐,甚至送出院病人回家。
这一切从来没收费过,受益的病人和家属也安心享受李牧的专车——他快死了,我们会把所有的钱都花在他身上。
老实的刘闯是附近农村的农民,年仅36岁,刚搬进来的时候,妻子经常躲在走廊里捡**,不知什么时候,这个有点漂亮的农妇再也没有来过。 后来听说,她把两个孩子塞给刘闯父母后,就带着所有的积蓄消失了。
吃惯了悲欢离合的医生们得出结论,刘闯的妻子“跑路了”,建议他不要找,干脆回家休养。 每个人都知道回家意味着什么。
刘闯的妻子失踪几天后,李牧拎着塑料袋走到医院收银台,给刘闯支付了剩下的两个疗程化疗费用。 最后,他还交给了刘闯5000元作为备用。
整个过程就像是新年假期领导例行的问候。 李牧拉着刘创的手说,组织不会忘记你,上帝也不会抛弃你,希望你能坚定信心,战胜病魔。
这一次,病房里的掌声是真诚而热烈的。
冬至傍晚,李牧像往常一样去六楼传福音,出门后晕倒在楼梯上。 确诊后,他的病床被移到了六楼。 死亡越来越近了。
在他搬出去的第三天左右,我拒绝了一个QQ号码不熟悉的朋友的申请。 然后我的电话响了。
小王,我是你李叔叔,是我和你的朋友,同意!李牧的声音激动而有力。
我一答应好友申请,就被拉进了一个QQ群,群头简介上写着:我们一定要健康地活着,看到“四个现代化”实现的那一天,就要幸福地死去,这是上帝赐予我们的自由。
我暗暗笑了:这么不起眼的一群人,撑不了多久,就会散去。
群里的人都是危重病人或者肿瘤医院的家属,大部分来自周边农村,年龄较大,大多不知道什么是互联网。 前来陪床的家人,大多是抱着等死的心态迎接最后的结果,他们都知道,但从未打破过,在压抑和绝望中,网络是唯一的发泄渠道。
起初,群里只有李牧一个人发言,内容还是老套的,比如“伟大仁慈的主啊,请原谅我们,哈利路亚”“这是人民电台的声音”“晚上好,观众们,今天是农历x月x日x天, 而今天新闻的主要内容是......”
在组长李牧的带动下,半个月后,群里渐渐热闹起来。 患者和家属开始大胆讨论死与生,分享网络笑话,互相泼鸡汤,诅咒社会不公。 对李牧的蔑视和嘲讽不复存在。 每天早上,群组中都会有人发送消息并滑动屏幕。
老李,你什么时候吃完?是时候联播了!“老李,你为什么不开始传福音?”“老李,你的车在哪儿?”把它拿出来审查一下!”
死亡在冬天如期而至。 春节前两天,李牧去世了。 临终前,李牧委托同病房家属在群里发了几条短信:
进入这家医院的人很少能活着出去。 对于组中的每位患者,剩余时间可以以天为单位计算。 我知道你们都在受苦。 ”
我没有家人陪我,当我接受化疗时,我也会很痛苦。 多亏了你,我才能活下来,每个人都在等着我唱歌、播报新闻、传播福音。 ”
我不傻,我不惊愕,只希望大家都像我一样,快乐潇洒。 走了还是有点疼,希望到了那里,还能一起祈祷、看新闻......”
沉默了一会儿。 很快,四楼的病房里传来了哭声,然后蔓延到五楼和六楼。 如你所知,那个教我们保持冷静和乐观的人已经死了。
李牧的葬礼由红旗车司机办理,他立下遗嘱,临终前留下了5万元。 司机在灵堂哭泣,将李牧埋在父母的坟墓旁。 李牧的两个哥哥没有参加葬礼。
李牧走后,团子依旧活跃,一个文化不太好的胃癌患者接过了这个角色,继续传福音、播报新闻。 这种传播一直持续到病人死亡。
end-author|王栋梁.
编辑|李一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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