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铁杆读书俱乐部）。
2024年，美国人类学家凯莉·莱恩（Carrie Lane）开始了一项为期三年的研究项目，对达拉斯高科技产业的失业和求职进行实地考察。 2024年，她对其中一些受访者进行了后续采访，随后出版了她的书《一个人的公司：失业浪潮中的高科技工人》。
正如北京大学学者胡勇在序言中所说，本书的主题，也是最重要的贡献，是技术工作者对自身情况所表达的高度个性化的责任观念。 “他们不认为自己是下岗工人，而是'一个人的公司'，即不断努力定义、改造和营销他们的'个人品牌'的企业家。 ”
胡勇指出，高科技工作者的困境在中国并不少见。 在中国的互联网行业，有一句话说：“35岁当不了经理，就被淘汰了。 ”
中国的科技工作者也会计划成立一家“一人公司”吗？他们的“职业管理”行为是什么？如果他们是男性，职业波动如何影响对男性气质和男性养家糊口者角色的传统看法，以及生孩子的决定？女性有哪些不同的人生历程和职业地位？我们期待中国人类学家能够接触到这个群体。 胡勇写道。
作者 |嘉莉·莱恩（Carrie Lane）。
谭姗姗编辑。
标题图片 |在云中“剧照。
一人公司：失业浪潮中的高科技工人”。
作者：Carrie Lane，译者：李磊。
《万有引力》，广东人民出版社，2024年第1期
恩里克·比瓦尔（Enrique Bival）知道，他很有可能在公司的下一轮裁员中被解雇。 用他自己的话说，他最近从事的项目对他的团队的底线“不是特别重要”。 但作为一名中级工程师和项目经理，恩里克说，他仍然在努力工作，加班加点，甚至承担老板分配的额外工作。 除了在晚上和周末参加 EMBA 课程外，他平均每周在办公室工作 50 小时。 他觉得这样的工作强度是无可非议的，但他也知道老板不这么看。
2024年10月，在公司宣布裁员的第二天，恩里克被叫到老板的办公室，他很失望，但并不特别惊讶。
被赶出大楼后，恩里克甚至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我不敢回家。 这对我来说太难了。 但与此同时，我知道我什么都没做......这种情况同时，我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是EMBA吗？（和老板）有没有说我想接更多的项目？是我每周不工作 70 小时吗？这到底是什么原因，你知道吗？”
在云中，即将被解雇的员工说。 （《In the Clouds》剧照）。
“熊为钱而跳舞”。
尽管恩里克认为他正在为雇主努力工作，但这只是权宜之计，而不是承诺。 公司关心自己的最大利益，他也关心。 正如他所说，“我不会'嫁给'任何公司。 如果有人对我说，'过来，我们会给你双倍的薪水，或者[你]得到50%的加薪'，那么我会去找他，你知道，熊为钱而跳舞。 请记住这一点。 ”
恩里克将自己比作一只跳舞的熊，这说明了将劳资关系设想为基于爱或忠诚的关系是荒谬的。 熊可能爱驯兽师，驯兽师也可能爱它作为回报，但当**响起时，熊必须跳舞，否则它的下一顿饭就会丢失。 恩里克和他的同事们建议所有美国工人记住，每一份雇佣合同都是以劳动换取金钱为基础的。
情况并非总是如此。 在 20 世纪的大部分时间里，忠诚度是美国人雇佣合同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忠诚的员工会得到认可和奖励，而员工则寻求并留在承诺提供安全、家庭式工作场所的公司。 至少在理论上，那是一个熊为金钱和爱情而跳舞的时代。 但正如恩里克所指出的，时代变了，改变时代的不是像他这样的员工。
在日本，仍然有许多公司使用终身雇佣制。 （“我放弃了，解雇了黑公司”的剧照）。
“裁员”一词曾经指一个人暂时休息一下。 在经济不景气的时候，员工被解雇了，但他们也明白，一旦经济好转，他们将能够再次找到工作。 然而，在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裁员在美国变得更加频繁和旷日持久，并且更有可能发生在那些表现良好但遵循新的“精益”管理理念的公司中。
有许多因素，包括自动化、去工业化、经济周期和成本削减（这通常是通过将工作岗位转移到海外来实现的），而这种裁员最初主要影响蓝领工人。
但是，正如裁员已经成为蓝领职业生活中可以预见的（如果不是可以接受的话）的一部分一样，公司正在发现新一代毫无戒心的工人，他们的观念需要被颠覆。
迈克尔·摩尔（Michael Moore）的纪录片《罗杰和我》（Roger and Me）讲述了大公司大规模裁员的故事，这些裁员导致他的家乡弗林特（Flint）彻底衰落。 （图片：《罗杰和我》剧照）。
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白领在美国失业总人数中所占的比例一直在稳步上升。
虽然白领工人在过去几十年里目睹了蓝领工人普遍裁员的痛苦，但当裁员浪潮席卷白领工人时，他们大多毫无准备。 白领工人往往对因大规模裁员或工厂关闭而失业的制造业工人缺乏同情心。 许多人会用社会达尔文主义的逻辑来指责他们新失业的蓝领邻居未能适应这种不断变化的经济形势。 例如，他们说汽车工人是那些没有为后工业化的未来而提高自己的人，所以他们应该为被淘汰而受到指责。
有趣的是，在20世纪80年代，被裁员打得措手不及的白领们，同样冷酷无情地将这种衰落归咎于自己。 被淘汰的管理者沉浸在精英个人主义的意识形态中（将职业失败等同于个人缺陷），倾向于将裁员视为自己不足的证明。
然而，即使自责，20世纪80年代的失业白领也加入了蓝领粉丝的行列，并谴责他们认为已经背弃的雇主。 他们努力工作，忠心耿耿，用恩里克的话说，“接了一家公司”，却发现他们不仅没有得到晋升，还收到了解雇通知。
为什么是我？（《In the Clouds》剧照）。
所有职业都是临时的。
在21世纪的头几年，被解雇的高新技术工人和20年前被解雇的白领在感觉、言语和行动上有许多相似之处。 他们既惊讶又愤怒，既沮丧又害怕。 有人责备自己;有人指责经济;还有一些人指责雇主管理不善或解雇了不应该被解雇的人——尽管这样的人比预期的要少。
但是，在我采访过的科技工作者中，很少有人指责雇主不忠诚或未能提供终身工作，这标志着自80年代以来管理文化的重大转变，当时人们认为不被解雇是对那些被解雇的人的奖励，而今天的科技工作者不再如此。
2002 年，我采访了 47 岁的菲尔·赖特 （Phil Wright），他在高科技行业工作了 25 年，职业生涯跨越了六个州和十几个分支机构（其中许多分支机构在他 1977 年刚开始工作时并不存在），曾在大公司和小微公司工作过。 虽然菲尔的工作经历几乎不符合在公司稳步晋升的传统职业叙事，但今天当我们与美国工人交谈时，我们一次又一次地听到这个故事。
现在，美国工人平均在其职业生涯中至少换工作10次，硅谷高科技中心的平均工作岗位数量翻了一番。 在年轻一代的职业生涯中，这个数字可能会更高，2024年平均有9家不同的公司已经在为32岁的人工作。
社交网络。 （《社交网络》剧照）。
菲尔认为，所有当代工作都是有风险的，所有职业显然都是临时的。 “在80年代，公司发现他们不再忠于员工。 在 90 年代，员工意识到他们不再对公司忠诚。 现在，我觉得任何工作都是基于需求和技能。 你知道，它基本上是基于短期合同的。
如果一家公司需要我的技能，而我可以为他们提供这些技能，他们就会雇用我。 当这种需求消失时，他们不再需要我了，那么我当然会被解雇。我不知道有哪家公司将工作机会写入他们的章程或将其作为他们的目标。 你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他们做生意是为了提供服务或产品，而不是雇用人员。 ”
如果像菲尔所相信的那样，风险和无常是“新模式”就业的内在组成部分，那么他创业的风险确实并不比在公司度过职业生涯的风险更大。 甚至一些远不如菲尔冒险的人也同意他的观点——忠诚已经成为一个旧时代的标志。
在日剧《调度员的性格》中，女主宁愿做一名领取时薪的派遣员工，也不愿成为一名全职员工。 （图片：《调度员的性格》剧照）。
“一人公司”。
对于一些工人来说，这种失业正常化是在他们的职业生涯中发展起来的。 其他人从没想过自己的职业生涯会因为频繁的工作变动而解脱，尤其是对于那些从事工作不到十年的人来说。 对于二三十岁的美国人来说，“组织人”的用人模式从来就没有成为现实，不仅没有经历过，就连父母也很少听说过。
到20世纪末，大多数进入劳动力市场的年轻人已经习惯了裁员的盛行，对终身就业没有期望。 达拉斯的一位职业顾问解释说：“新一代的想法不同，他们认为学校和企业不会照顾你。 这绝对是下一代根深蒂固的，公司不会照顾你。 ”
我采访的每一位求职者都表达了一种信念，尽管强度不同：今天成功的关键不是忠诚，而是在精心规划中的自主性。 这种理念，概括为“职业管理”，已经成为工作和劳动力市场的一种心态，一套行为准则和其忠实粉丝的身份徽章。
LinkedIn创始人里德·霍夫曼（Reid Hoffman）在《重要关系》（Vital Relationships）中提出，从**时代开始，每个人都是“一个人公司”的企业家。
从本质上讲，职业管理是将自己视为一个独立的企业家，而不是一个雇员，用求职者的话来说，是一个“一人公司”，即使在传统的雇佣关系中也是如此。 迈克·巴纳德（编者注：作者采访的求职者）描述了这种新的就业态度，他认为，如果工人想要承受工作不稳定的影响，他们就需要这种态度。
说到就业市场，我们不能再回到[20世纪]的六七十年代，无论在哪个时代，所以我认为人们对自己工作的看法是会改变的......你必须把你目前的工作看作是一份临时工作，而且它是在不断发展的。 学习是新的工作。 就是这样。 能够向前迈进，将您的工作视为一个进化过程，作为一个独立承包商，更多地作为一个独立承包商而不是一个雇员。 想想你能提供什么，而不是[问]'你想让我做什么'。 ”
在一个由创新驱动的快节奏高科技世界固有的不稳定环境中，工人们接受了一种以美国起源神话为蓝本的世界观，在这种世界观中，自力更生的先驱者在不稳定的环境中养活自己，工作保障是你自己的创造，而不是上帝的礼物。 （一位承包商**招聘人员声称“反映了工作场所先驱的'精神'，他们已经离开企业成为独立的专业人士。
在日剧《跳槽的魔王》中，演员的职业是职业规划师。 （图：《跳槽魔王》剧照）。
失业者被重塑为前卫、自力更生的职业经理人，正如一位求职者所说，他们“将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高科技行业可能是出了名的不稳定和不稳定，但如果目前的趋势继续下去，这种前景可能会成为美国工人的常态，而不是例外。
当福利资本家的“爱情和婚姻的形象被外遇或***的形象所取代”时，员工被敦促“充当自己的老板，表现得好像他们在大公司经营自己的小企业一样”。 恩里克宣称“我不会'嫁给'任何公司”，与其说是对“求婚”的拒绝，不如说是反映了当今大多数雇主所鼓励的态度。
自己命运的主人？
职业管理的完整假设是，由于公司不再为员工着想，如果他们想要安全和成功，最好依靠自己的技能和计划。 期望成为替代保护者只会重现科技工作者最鄙视和禁忌的那种依赖性脆弱性，从而破坏职业管理的精神以及它所依赖的个人主义和企业家精神。
这种赋予个人主义权力的宣言所带来的情感慰藉是显而易见的。 在一个不稳定的世界里，相信自己是自己命运的主人，真是令人陶醉。 同样可以肯定的是，你不是任何人的受害者，你不是任何人的受害者，你不是被任何人取代的员工。 但是，保持这种状态是要付出代价的。 失去工作并不容易，即使对于最敬业的职业经理人来说也是如此。 求职者吹捧他们灵活自主的工作方式的好处，但他们也面临着许多与前几代失业白领工人相同的压力和问题。
在日剧《东京奏鸣曲》中，失业后在职业介绍所找到工作的人。 （图片：《东京奏鸣曲》剧照）。
对没有人客观上可以控制的事情和结果负责是一项真正令人筋疲力尽的任务。 在不稳定的世界中保持自我意识和自尊也是如此。
考虑到维持和呈现一个自信和自力更生的职业经理人所付出的情感劳动，我们有理由怀疑职业管理最终可能只是说说而已。 之前的一项研究表明，使用自主修辞的经理人只是披上了“正确的意识形态外衣，以便公开将自己确立为具有创业激情的代言人”。
用职业管理的花言巧语将自己呈现为“一个人的公司”，与其说是一种深刻的认同感，不如说是一种战略性的文化表现。
本文**来自铁杆读书俱乐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