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观察报 记者 郑晨业2月12日，农历新年正三，这一天在传统习俗中也被称为“小念王朝”，人们有“不扫地、不求火、不打水”的习惯，主要是为了休息，以缓解前几天过年问候的疲惫。
在这样一个该“睡个好觉”的日子里，62岁的曹再新早早出发，从河南老家踏上了回深圳的旅程。 龙年春节期间，虽然单位难得在农历新年八日放假，但为了多挣几天工资，曹再新还是选择提前回深圳开始工作，2024年已经是他“深漂”的第39个年头， 从流水线工人、建筑工人、餐厅服务员、卡车司机到滴滴司机，作为深圳第一代农民工，曹再新基本把全市常见的一线劳动岗位都做完了。39年来，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称号从“小曹”慢慢变为“老曹”，抚养儿子成家，经历家中老人的离世。
在曹再新眼里，看门人是一份很适合自己的工作，不需要做什么繁重的工作，能找到这样一份闲置的工作，六十年一个月能挣4000多块钱，曹再新很满足。
但说起来，他很羡慕和他同龄、同乡、同工同地的物流园区的赵永廷。
老赵身体不错，现在还能当搬运工，我现在腿脚不好都干不了重活了，他每个月至少扛着一个大包8000多，干的也超过1万。“曹再新说。
第一次见到赵勇时，记者很难相信这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身体异常强壮，肌肉轮廓分明。 在物流园区做搬运工是很辛苦的工作，从早上8点到晚上9点，几十斤的货物都能被赵勇扛在肩上扛上卡车。
没有学习，只能做体力活，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当记者称赞赵永廷身体健康时，他笑着告诉记者。
曹再新和赵永廷非常珍惜自己的工作，难得在应该退休的年纪有一份收入不错的工作。
六十多岁很难找工作，老了人家不想要你，有老板愿意给你一份工作也不容易。 赵勇听到了。
他们似乎都没有意识到的是，按照我国目前的法定退休年龄，像他们这样年满60岁，连续工作10年以上的男性职工，已经达到了退休标准，理论上应该领取养老金，长期在家生活。
不过，当记者问及两位老人何时考虑办理社保退休手续领取养老金回家休息时，曹再新和赵永廷都告诉记者，他们从未缴纳过社保。
像曹再新、赵永廷这样的第一代农民工，在上世纪末南下打工，基本已经到了法定退休年龄。
根据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深圳60岁及以上人口940716，占536%，其中65岁及以上人群565217，占322%。与2010年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相比，60岁及以上人口比例增加了236个百分点，65岁及以上人口比例增加139个百分点。 深圳市民政局曾表示，预计到“十六五”期间，深圳将进入老龄化社会。
这些接近甚至已经达到法定退休年龄，却缺乏社会保障的第一代“农民工”，在贡献青春后，如何能过上体面的晚年生活？ 这正在成为社会关注的话题。
社保“无概念”
记者在联系赵永廷及其同事的过程中，注意到一个普遍现象：像他们这样年龄在50岁到65岁之间的农民工，由于自身的受教育程度和认知局限性，对劳动者缴纳社保的基本义务没有明确的概念。
2000年，赵永婷和妻子从河南漯河市南下深圳工作。
直到今天，深圳宝安区福永街和松岗街都是劳动密集型产业的聚集地，当时大量港资和外资制造业涌入，为当地提供了大量的基层就业岗位。
据他回忆，2000年前后，他在深圳做杂工，月收入1000元左右，看似很低，但比起家乡的种地，这已经是很高的收入了。
为了省钱，刚到深圳时，赵永廷连一栋像样的房子都没有租，而是在当地宝安城中村农家的房子里找了个阳台，一个月在阳台上住了100多块钱。
房东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租房，但他很不错，最后答应了，在走廊里给了我们一个阳台，装了一扇门，我们就住在阳台上。 赵勇听到了。
阳台住宅的寿命是十年。 2010年前后，因为工作地点的改变，赵永婷“不情愿”地搬出了阳台，在龙岗附近租了一间小单人间。
夫妻俩之所以节约衣食，省吃，辛辛苦苦挣钱，无非是为了孩子。 赵永婷育有一儿一女，孩子在河南老家由老人抚养长大，每个月，赵永婷都会把大部分工资汇给家里的老人作为生活费。
赵永廷对自己在深圳的生活很满意，一点也不觉得“苦”：“儿子结婚了，家里花了20万钱盖房子，如果不出来打工，哪里来钱盖房子？ ”
在此背景下，赵永婷对工作和企业主的认知非常简单——“用劳换钱”，直到2008年左右，赵永婷才有了第一个企业主需要缴纳的社会保险概念。
当时，他想带孩子去深圳生活，但咨询当地公立学校后，发现孩子在深圳办理入学手续没办法。
我们不是本地人，孩子的户口都在河南，如果你是外国人，孩子去公立学校有社保，而且要交足够的时间，我们从来没交过社保，也不知道去哪里交。 赵永婷告诉记者。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赵永廷是经历过深圳发展历程的一线建设者，早已是深圳地道的“本地人”，但他在深圳工作的20多年里，一年没有缴纳社保。
之所以不缴纳社保，是因为赵永廷在2008年之前不知道国家还有社保制度，2008年以后，完全是因为他个人知识不足。
曹再新甚至认为，缴纳社保是大公司里只有高学历劳动者才能享受到的“福利”。 “我们受教育程度不高，进不了大公司，只有坐在办公室的大学生才能有社保。 “曹再新说。
此外，“缴纳社保没用又麻烦”的怀疑也是他们放弃缴纳社保的重要原因。 因为，在赵永廷眼里，缴纳社保不是福利，而是成本。
要交社保，每个月要少拿很多钱，交完了就不准拿了，为什么要交呢？ 在与记者讨论社保话题时，赵永廷反问记者。
这不是一个孤立的案例
像赵永婷、曹再新一样，从不缴纳社保的情况在深圳第一代农民工中非常普遍。
我的同胞，这些年换了那么多工作，身边很少有人缴纳社保。 曹先生告诉记者。
其中，除了农民工本身对社保体系认识不清的因素外，企业主对为劳动者缴纳社保义务的“漠不关心”也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原因。
迄今为止，深圳许多中小型民营企业不为员工提供缴纳社会保险的选择。 曹再新在深圳工作的39年里，换过几十份大大小小的工作，这些工作在岗位上各不相同，但唯一一个共同点就是不会主动给员工缴纳社保。
你应聘工作，体检合格，拿到身份证入职，上班的人会给你发工资，你从来没说过要交社保。 曹先生告诉记者。
采访中，记者询问了曹再新工作单位在全国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中的信息，曹再新口中有100多名员工，2022年年报披露的参保人数竟然是0。
赵永廷遇到过愿意为他缴纳社保的公司，但公司只是和他商量是否愿意缴纳，而不是依法强制缴纳。
公司会问你要不要交社保，然后工资是交社保的代价，另一个是不交社保，如果你每个月都交社保，你的钱就会少，然后你就要走很多手续， 很麻烦，如果你不愿意付钱签协议，自愿放弃社保金，我们很多人都会签字。赵勇听到了。
在采访中，赵永婷和曹再新都不觉得公司不给他们缴纳社保是损害了她们自身权益的事情。
出来上班的要求太多了，没有工厂会想要你。 曹先生向记者强调。
此外，从民营企业的角度来看，不给员工缴纳社保也是提高企业效率的“妥协”。 宝安某小型民营企业负责人告诉记者，对于小型民营企业缴纳社保意味着很多成本，如果所有员工都缴纳社保，势必会大大增加企业的经营压力。
回乡下种地
在根本不缴纳社保的情况下，已经到了退休年龄的曹再新和赵永廷的退休生活有什么打算？
对于这个话题，赵永婷非常乐观。 他告诉记者，他并非没有保障，长期参加河南省老家新农村合作医保，新农村合作医保将成为他退休后重要的生活保障。
人老了，难道不怕自己生病，影响到孩子吗？ 在老家，我很早就交了新农合，也就是每年380元，家里很多亲戚都用新农合报了很多就医，花了不少钱。 赵永婷告诉记者。
谈及退休，曹再新直接告诉记者：“我还那么年轻，为什么要退休。 ”
按照曹再新的想法，只要还能找到工作，就一直待在深圳，如果有一天年纪太大没人要，他也会继续在深圳打零工，哪怕是“拾荒”，也会一直坚持住在深圳。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曹在鑫和赵永婷目前在深圳没有购买任何房产，曹在新目前住在公司提供的宿舍里，而赵咏婷则住在租来的房子里。
曹再新认为，当深圳的生活成本大于收入时，他会选择回老家生活。 “当你赚不到钱时，你就退休了。 “曹再新说。
当被记者问及不缴纳社保、领不到养老金如何保障晚年生活时，赵永廷给出了一个简单的解决办法——“回乡务农”。
赵永廷还告诉记者，他晚年没有靠养老保障，现在有30多万元的积蓄，足够他在河南老家度过余生了。
说得委婉一点，只要没有癌症之类的大病，工作这么多年省下来的钱，就足够在家过两辈子了。 赵勇听到了。
曹再新曾请人咨询缴纳社保的问题，当时他得到的答复是，非深圳户未参保的人到了退休年龄，可能需要一次性补足15年，才能按照深圳办法领取养老金。
补15年，要花10多万元，而且有一些要求，我不想付这笔钱，太多了，而且不符合条件，补不上。我赚了这么多钱，岂不是等于给自己交养老金？ 这和用自己的钱没什么不同。 曹先生告诉记者。
采访中，记者注意到，曹再新和赵永廷对自己的晚年生活非常乐观，他们并不认为像他们这样的农民工的养老会成为整个社会的问题或负担。
我们辛苦了一辈子，不给孩子添包袱，不给国家加包袱，我们有手有脚，不能闲着，我们不需要养老，农民一代又一代都是这样，从来没听说过不领养老，等我们老了， 我们将无法进食。曹再新告诉记者。
“义务”和“权利”。
民大教授、中国社保协会秘书长卢泉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他在调查过程中发现了许多类似现象，企业主和职工签署了相关协议，自愿放弃社保缴款。 但是，从法律角度看，此类劳动者通过沟通方式与用人单位签订协议来免除缴纳社会保险义务，不符合现行法律法规的要求，在法律框架内签署免除社会保险义务的协议本身就缺乏法律授权。
缴纳社会保险本身就是一项法律义务，不能通过民事关系解决。 从法律上看，《社会保险法》确立的社会关系或社会保险权利优于民事关系，民事关系是国家的强制性制度安排，不能通过自我协商解决。 “陆泉说。
比如，退保的农民工人数非常多，其次，农民工不是按实际工资缴费，而是按平均工资或下限缴费，甚至不缴纳社保。 但是，养老制度具有长远性，而保险制度是权利和义务的结合，当你的义务没有完全履行时，你肯定无法充分享受权利，所以对于这种情况，在社会保险层面，是无法解决的。 谈及深圳第一代农民工社保缴费不足的现象，吕泉向记者指出。
与其他制度不同，养老金制度需要长远的眼光。 较长的周期需要 20 或 30 年的缴款，这是强制性的。 您只有在缴费20至30年后退休时才能享有您的权利，您的义务和缴款的程度决定了您享有权利的程度。 目前，这群农民工的养老金状况比较差，但是我们在养老保险体系中找不到解决办法，如果他们不交，（社保）会给他们更多的，这个体系的基本规则就会被破坏，大家会认为，如果现在少交一点， 你可以在未来得到它。从积极的角度来看，这是一次非常好的国民养老教育。 卢全名。
在陆泉看来，像曹再新、赵永廷这样的农民工的退休保障问题，可以用其他方式解决。
第一代农民工已经下乡了，其实不用担心，他们多年的积蓄足以维持晚年的生活，但要防止出现问题和极端事件，比如退休农民工的生活水平或养老金水平低于当地的生活水平， 而养恤金是离退休农民工**的唯一收入，可以通过生活津贴制度来弥补。因此，首先，养老保险制度的规则不能被破坏; 其次，它需要整个社会保障体系的支持。 如果您在保险系统中没有保险，那么基本援助系统应该发挥作用。 “陆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