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从中原县某中学副校长岗位退休后,先后被聘为河北、浙江、河南、广东等地民办学校校长,在学校管理方面经验非常丰富。
2023年,我在全国多个省份开展了为期100多天的教育专题研究,包括皖西、湘西、广州、山西某县、浙江某县、长沙、四川、贵州等湖南等地,观察了当前县乡教育中的诸多共性问题。
在与二叔交流的过程中,我向他征求意见,并讨论了他研究中发现的一些重要问题。
part.01
学校繁重的非教学工作问题
2023年,河南一名23岁女教师因无法承担各种非教学工作的重担而自杀的消息,暴露了学校形式主义过多的问题。
但从实地调研来看,很多地方中小学教师减负政策的落实还有限。 这有四个原因:
首先,教育部门在地方**部门序列中处于相对弱势的地位,正如教育局干部在浙江某地调查时向我们抱怨的那样,教育作为公共服务是“纯钱”事业,而教育部门是“纯钱”部门,自然处于相对弱势的地位, 而其他部门安排的任务,也难以推卸。
其次,在现行的县级运行体制和机制下,很多一流部门试图将本部门的工作纳入中心的工作,这也纳入了年度综合考核指标体系。 此外,为了促进中心的工作,县里经常设立许多工作领导小组,这些领导小组往往比各部门高半级,并以领导小组办公室的名义下发文件,要求教育部门配合相关工作,对其工作进行考核。
第三,县社是关系型社团,是半熟人社团,有时很难推动其他部门的工作,虽然无法通过正规渠道与教育部门沟通,但私下里求助往往很难拒绝。 也有一些部门领导绕过教育部门,直接与一些中小学领导联系,寻求帮助,推动一些工作。
第四,中小学领导主动“接工作”,在调查过程中,教育局的一些领导干部也称我们“冤枉”,说他们没有给学校送那么多工作,也没有向学校提出很高的工作要求,而是有的学校领导主动“工作”,以“体现工作”,获得更多的“教育成果”, 并要求学校教师以高标准完成这些任务。
上述原因,导致中小学,特别是公立中小学的非教学工作复杂化。 例如,2024年1月,笔者在西部某县进行调研,县教育局干部给我们看了一份“*县活动进校园统计”年度任务表,据不完全统计,2023年,全县至少会有35个校园活动,涉及全县多个部门, 如宣传部、文明办、疾控部、禁毒办、法治办、妇联、民政、党办、民族宗教事务委员会、**部、文化和旅游局等。
经过详细了解,我们发现校园里很多活动其实都是相似的,但是由不同的部门领导,也意味着学校要按照不同部门的要求做各种文件,以应对各个部门的检查和考核,这让教育部门和中小学苦不堪言。 采访中,教育部门的几位领导干部也给我们泼了一盆苦水。
虽然县城的公立学校承担了更多的非教学工作,但正如我和我是许多私立学校校长的二叔所说,乡镇中小学和私立学校作为教育系统的重要科目,在面对繁重的非教学任务时,也很难拒绝。
但总的来说,存在一个非常令人担忧的问题,公立学校受到非教学工作的负面影响更大,但具有一定自治权的私立学校可以少受到较少的干扰,这在一定程度上也助长了部分地方中小学教育的“民强弱”模式。
河南自杀女教师的遗书。
part.02
学校责任的概括,特别是安全责任
就像调查中采访的县乡学校管理者一样,在我与二叔的沟通中,校园安全责任的过大压力占据了我们沟通的重要部分。
二叔说了几句我从很多县乡学校管理者那里听过的话:“现在学校的责任要由学校承担,学校也要承担学校的责任”,“现在当地政府、教育部门和社会都在强调对未成年人的保护, 那么谁想过保护学校和老师呢? 只要有问题,学校和老师都会被追究责任,老师,尤其是公立学校的老师,就会被迫躺下! ”
在交流中,二叔还提到了目前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学生的心理健康。
全国各地的调查发现,其实在中小学,学生的心理健康问题大多不是由于学业和学业压力,而是来自家庭关系(主要是夫妻关系或亲子关系)的不和谐、家庭教养方式偏差等问题。 然而,一旦学生出现抑郁甚至自杀等极端事件,学校往往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尤其是在事件发生后,学校往往要面对巨大的压力,要被追究责任。
除了学生的心理健康问题,学生的人身安全也成为压倒学校的一个问题。 尤其在乡镇中学,一些学生缺乏父母的管教和陪伴,在学习中面临“读书枯燥无望”的困境,容易变得“不可教”。
去年12月,在湖南某乡镇中学的一次调查中,学校管理人员告诉我们,他们最头疼的就是放假后找“失踪”的学生。 一些留守在家的孩子,他们的父母,尤其是爷爷奶奶,都管不住,偷偷跑出去玩,周一开学连回学校都不回。 放假期间“装失踪”的学生一般不在派出所管辖范围内,乡镇派出所也没有那么多的警力来处理此类事件,所以责任只能放在学校管理者和老师身上,他们用各种方法寻找学生,确保他们安全返校。 有时,他们不得不通过半个人关系向乡镇**和警察局寻求帮助。 还有一些学生在上课时间跑出学校,这对学校管理人员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学生在校外发生安全事故,学校将面临巨大的压力,要求他们承担责任。
在安全责任的巨大压力下,学校不得不投入更多的精力去寻找“工作留下痕迹”和“尽职尽责”的方法。即便如此,还是难以避免一些小概率、不可控的事件,这让学校管理者面临巨大的身心压力,一旦发生安全事故,学校一年的工作基本上就等于白干了,在绩效考核上就会被“否决”,甚至被追究责任。
例如,在对中西部地区某乡镇学校进行调查时,该校一名未成年女生在放假期间与多名男性发生性关系,导致医院强制报告怀孕,导致学校领导受到处罚,学校考核也受到相应影响。 但是,我们发现,一是学校长期没有忽视性教育,二是未成年女孩长期缺乏父母的爱和管教,在学校没有遵守管教,所以很难说学校对这件事负有什么责任。
除了安全责任,学校还面临着“辍学控制、学生保护”等巨大责任和压力。 近年来,受县乡家庭离婚率上升、年轻父母外出打工、数字社会迅速到来等因素影响,部分乡镇学生缺乏家长管教,成绩较差。 学校不仅无法对这些学生进行管教和管教,而且在辍学管控和安全管理的压力下,一方面需要用更多的方式来与这些学生建立联系和关怀,并敦促他们改变,另一方面,他们甚至要“取悦”他们,防止他们偏离甚至选择辍学。
比如,在中西部某乡镇中学,有个学生小A直言不讳地说:“再过几天我就要过十六岁生日了,过了十六岁,自然会收敛一下自己,少一些嚣张。 学生的同学小B向坐在篮球场上玩手机的小学生要烟,学生的哥哥带人过来,小A也去帮小B,双方互相殴打,导致小A的胳膊被打断,因为对方是成年人, 最后需要赔偿小A,被刑事拘留,小A因为未满16岁才被释放。在采访小乙的时候,我问他,“当警察真正调查的时候,很容易发现你先向小学生要了香烟,你也有责任? 萧B很爽快的对我说:“只要我们咬死我们不承认,警察对我们也无能为力,而且我们还不到十六岁,到时候他们一定会放我们。 ”
校园欺凌新闻。
当学校教育的自主性和主导性被繁重的非教学工作、不可避免的小安全事故概率、细致严谨的管理和评价制度所束缚时,当“未成年人保护”变成“过度保护”时,当学校特别是乡镇学校的纪律权甚至正常管理权被教育管理体制割断时, 当学校和教师的“教师尊严”被人为地消除时。当越来越多的县乡学校特别是乡镇学校的学生变得“不可教”、“不敢教”时,我们的县乡教育如何支撑孩子的未来? 如何培养现代公民? 我们如何促进教育的公平和社会流动性?
本文作者:武汉大学社会学院周新成博士,长期观察县乡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