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大年初一《红毯先生》正式上映还有整整两周的时间,宁浩的日程已经排得满满当当。采访地点在北京东五环外10公里处,外墙上挂着坏猴子影业的标志,除了周边的几个村子外,没有多少人可看。 该公司的另一个办公室在望京,那里实际上大部分人实际工作的地方,一般是用来写剧本和谈剧本的,因为足够安静。
上次采访结束时,宁浩有时间吃饭,他说自己已经饿了。 午饭放在楼下,已经凉了,同事们帮忙加热,烧了两块驴肉,烧了一碗汤。 快速吃完饭后,没有休息,采访又开始了,否则下一位记者将不得不等待更长的时间。 话多了,他手里拿着杯子,不停地喝。
照片由受访者提供。
如此密集的采访中,宁浩表示,他只是希望喜欢这部电影的观众能够观看,因为“艺术必须通过交流来完成,作品最终在观众的眼中和心中完成。 至于所谓的票房,他也没什么可期待的。 用他的话说,《红毯先生》是一盘湖南菜,很难让所有观众都能从中获得满足感。
就连他也认为,在观众真正看到电影之前,宣传应该做的可能不是打电话给感兴趣的人,而是劝说不感兴趣的人:“如果让吃粤菜的人吃湖南菜,他就这么辣; 让吃湖南菜的人吃粤菜,他也觉得无味。 ”
而就在采访两天后,电影发布了一张新的预告海报,上面写着“让观众选择? ok!”
沟通的困境
《红毯先生》是一盘湖南菜,有调料和配菜,配料太多,宁浩造了不少谚语来讲述,比如“优雅喜剧”,比如“极简电影”。
我只能说,我找不到一个总结这部电影的东西,它不是特别具体。 一部类型片很容易描述,但偏向于艺术就很难形容了,它只是一种感觉。 如果你总结一下这里发生的事件,那是不准确的,也不是你想说的,对吧? ”
类似的情况,在宁浩这里,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过去,他在和**谈起《无人区》时,谈到了“宇宙的存在与膨胀,夸克的自转与自我繁殖,雄性花粉与人心的联系,两只猴子偷桃子的隐喻与人性的社会属性”; 后来,在谈到《大劫案》时,他谈到了“人生的四大境界,乔布斯的伟大,佛教的多元法门,木匠和椅子的修行,以及互联网微博时代的道德败坏”。 但是,存在差异,这些差异是关于创作动机,而不是电影本身的内容。
创作《红地毯先生》的动机不那么深奥和复杂。 外部动机是一种协议:刘德华的公司在2006年就这样做了"亚洲明日之星导师计划"投资了《疯石》,让宁浩一举成名,两人从此就一直在商量合作。 内在动力来源于对现实的观察和感受,这也是这道菜的核心成分:“沟通困难的困境”。
照片由受访者提供。
我觉得这些年最大的变化是自我意识的觉醒,总体来说是一件好事,但有时候也有一些过于以自我为中心的部分,导致有些***大家都以自我为中心,很难跳到别人的角度去理解别人。 互联网强化了这个东西,每个人的自我意识都会在网络环境中找到社区,这是间接肯定的,所以就成了社区之间的很多矛盾。 宁浩告诉《中国新闻周刊》。
当然,所谓内在动机和外在动机,并不意味着两种动机哪个更重要,哪个更重要。 其实整个剧本的第一个想法恰恰是形式,宁浩想拍的,是一个香港影星来内地拍戏的故事。 因此,从成片的角度来看,两个动机就像两条汇合的河流,融为一体,所有因沟通而引发的冲突,都紧紧围绕着刘德华饰演的刘伟驰——与妻子、与孩子、与导演、与经纪人、与投资人、与养猪场主、与**博主**, 与互联网**和......公关团队
然而,当一个接一个失控的人物落在这样一个角色身上时,一种莫名其妙的意义诞生了。 刘伟驰的迷茫和困境,其实是中年人面对世界的更新时的不理解、不适、尴尬、恐慌和尴尬。 而这难道来自宁浩的某种自我状态? 毕竟,他出生于1977年,确实已经46岁了。
我相信每个导演,尤其是原创导演,都或多或少地与他的知识、观点和感受有联系。 但要说它是(自己)所描绘的,并不一定。 宁浩不承认这种映射的存在,他认为故事的最终方向和效果是自然的结果:“故事一旦抓住了基因,就是它的意志去做什么。 除非你用生断的逻辑来打破叙事逻辑,让你明白我其实想说的是另一回事。 我经常和编剧交谈,通常创作者发现一个故事,而不是创造一个故事。 ”
根据这个解释,宁浩相信这个故事,相信它的独立性和力量。 但他补充说,“这也是我经常担心电影会被故事劫持的地方。 有时候电影拍得不好,就会被绑架,变成流畅、自然、合乎逻辑的东西,这也是要小心的,否则电影本身的魅力就出来不出来了。 一部电影最大的功能就是创造一个世界,而且一定是一个无法完成的故事,很多电影都是没有故事的好电影。 戈达尔:他们公开反对这个故事,黑泽明最终能够讲述任何故事。 ”
软弱的一生
严格来说,辣不是一种味道,而是一种触觉、热度和疼痛的反应。 一道以辣味著称的湖南菜,除了刺激和令人愉悦外,还可能引起眼泪。 《红毯先生》这道菜,竟然有这么一点点的耐力。 影片的最后一幕是一间宽敞的办公室,有两面落地玻璃幕墙,窗外空无一人,嘈杂的世界。 刘伟驰独自一人骑着平衡车来回骑行,先是小心翼翼,后来渐渐张开双臂。
原设计结局不是这样的,还按照剧本拍了一个版本,刘伟驰在家举办派对,很多孩子一起热闹。 但随后宁浩发现了一个场景,在里面呆了很久,感觉突然从心里长出来了:“玻璃墙有垂直的边缘,看起来很透明,但看起来就像一座监狱,有一种象征感。 于是他给刘德华加了一个场景,站在窗边捡**,当他通过监视器看到的时候,他觉得还少了点什么。 “他应该在这个领域尝试一些东西。 平衡车之前是他的经纪人骑过的,我认为他应该试着和他的经纪人谈谈,尝试别的东西。 ”
刘德华其实不太擅长骑那个东西,电影中的谨慎是真实的状态,却表现出一种保持平衡的困难感。 来回骑了几圈后,宁浩问他能不能加点动作,他摆出了一个类似飞行的姿势。 看到这张照片,宁浩说自己心里很伤心:“对我来说,突然有一种意义感。 在一个一无所有的世界里,我们是相当孤独的。 你知道你需要沟通,你需要沟通,但你找不到任何人,那只是一种无奈感。 就像我曾经说过,猴子在摇树,你就是那个东西,别无选择。 ”
猴子摇树的故事,他已经讲过很多次了。 小时候,离家不远的地方有个动物园,他经常翻墙出去玩。 花园里有狮子和老虎,还有一头很老的大象,他不喜欢狮子和老虎,他们不关心人,他们不喜欢大象,他们总是担心他们什么时候会死。 他喜欢看猴子,它们有情绪,它们对人吠叫,用笼子吓唬人。 看多了,宁浩发现猴子每次都在那里拼命摇晃着树,不管有没有人看。 起初,他想知道这家伙为什么要这样做,然后他想了想,它怎么可能不动摇树。
这个不经意的发现从此成为他价值的背景色。 他觉得人就像猴子一样,活在这个世界上无非是摇树,仿佛在为自己寻找意义,但实际上他们只是虚妄,但别无他法。 后来他开了一家公司,就以“坏猴子”的名字命名,并在门口放了一尊雕塑,是打败佛陀后成为孙悟空的孙悟空,盘腿而坐,膝盖上插着金箍棍,低着头闭上眼睛。
我对无助和无能为力的事物很敏感。 归根结底,你无能为力,你无法控制任何事情,看似你在控制某事,但实际上什么都没有,你只能这样做。 宁浩说,他之前的电影虽然没有落在这种对人的怜悯和悲哀上,但角色在里面基本上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只是一个棋子,被拉到这里和那里。 “命运比你大,你什么都不是。 ”
从这个意义上说,他从不认为自己是喜剧演员,他演荒诞剧,不仅基于现实,而且非常认真地面对问题。 只是荒谬的部分往往会让人发笑,因为“当人思考时,上帝会笑”。 当你站在大局上时,角色的命运就变得荒谬可笑了,他越努力,就越荒谬,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 ”
但他并不否认笑的意义:“讲笑话是战斗的唯一方式,当你无法控制命运和结局时,你可以选择姿势。 所以,宁浩虽然悲观,但在大众面前留下的,似乎永远是一张调皮的笑脸。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妈妈经常让我洗衣服。 我讨厌洗衣服,我用搓衣板搓手,每次我都一脸愁眉苦脸。然后有个大哥跟我说,你要洗洗伤脸,洗洗快乐的心,这件事情你逃避不了,但你可以选择态度,调整心情。 ”
心态
宁浩在《疯狂的外星人》之后开始为《红地毯先生》写剧本。 那部电影在2019年春节档上映,7天累计票房1448亿,位居同期第二,创造了自己的纪录,但豆瓣评分只有6分4,是他所有故事片中最低的。 当时,他接受《博客世界》采访,表示这将是他最后一部作者电影,下一部他会尝试工业化,拍一些狠辣的电影。 当记者问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时,他眯着眼睛,笑着回答所有问题。
现在看来,《红毯先生》并不冷酷无情,更别说工业化了,只有380多张镜头的节奏甚至有点“反工业化”。 宁浩觉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算是一种自我回归,因为他成名前的两部早期作品《香》和《青草甸》,都有400多张镜头,他怀念简洁讲故事的语法。 当然,《红地毯先生》的容量比那两部电影要大,所以也是一个挑战。
但这并不全是开玩笑。 宁浩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当时他真的很想拍大片,但最终没有做到:“我以前以为能在大片里找到点东西,但后来发现还是行不通,写不出来。 我总是要打包一些我非常感兴趣的东西,如果我找不到它,就很难找到它。 ”
照片由受访者提供。
如果不算2019年《我和我的家乡》的两部集体作品,从《疯狂的外星人》到《红毯先生》,宁浩已经离开大银幕五年了。 而从《疯狂的外星人》到下一部《心花路》,相隔五年。 近十年来,他只拍了三部剧情片,比前十年少了整整一半。
这十年来,宁浩似乎扮演了更多的角色,从一个单纯的导演,到一个全能的导演。 自《心花之路》以来,坏猴子影业逐渐从制作向制作、发行、营销的电影制作全链条延伸; 2016年,“坏猴子72电影计划”公布,宁浩开始支持温牧野、陆阳、申奥等一批年轻导演,帮助他们完成立足电影产业的基础工作。
尤其是随着《我不是药神》和《孤注一掷》两部热门影片的诞生,再加上《疯石》创造的低成本奇迹和《心花路》的年度国内票房冠军,事实似乎在不断证明,在市场面前,宁浩的表现始终是敏锐的。
但宁浩说,其实一切都不是故意的。 “它最初是一个导演工作室,然后你发现很难为下一次拍摄找到一些人,所以你想修复团队。 如果你有事要做,你必须让一家公司接管别人的工作。 我过去遇到过一些难题,就是有没有能募集资金的公司,发行有没有一点话语权。 既然公司有,反正也要工作,所以让我们选点有价值的事情去做,做一个年轻导演很有价值,所以我做了'72次改动'。 而归根结底,他只负责业务的创作和管理,所以在很多电影的片头字幕中,他的名字只是一个制片人。
至于几部电影的商业成功,他将其归因于运气:“很多时候都是运气。 拍《疯石》时,时代选择了你; 公司也是歪歪扭扭的,年轻导演需要这样的平台,市场需要新的东西来追赶。 (当然)产品取决于对技术和战术的理解,或者说要想办法把手艺做好。 ”
宁浩形容自己是“中学生”,光看票房并不成功,观众没有那么广,也没有艺术成就,在A级电影节上也没拿过一个奖。 “[性能]以中庸之道而著称。 说完,他自己也笑了。
换句话说,“中庸之道”就是“平衡”。 在宁浩的案例中,平衡不是杠杆两端的等价,而是三角形的稳定性,一角是自己,一角是工作,另一角是市场。 “市场不能不尊重它,对吧,作品本身的完整性不禁**,以及(即)你喜欢的东西。 这部电影必须有电影般的外观,必须保持平衡。 如果只是一个叙事工具,你为什么不写**,成本有多低。 ”
虽然这种平衡可以称得上是宁浩在片中的生存之道,或者说他选择像猴子一样摇树的方式,但并不意味着他对此完全满意。 算上去年拍的下一部新片,宁浩的履历上一共有十部电影,但他觉得这十部只是任务,不是作品。 也许有一天,当你扔掉你的平衡并玩弄它时,这可能就是工作。
实际上,我非常尊重自己的内心状态。 我必须找到我喜欢的部分,门槛可能会提高,更不用说对一切都充满热情,但仍然有一些值得喜欢的东西。 拍电影太难了,不爱就坚持不下去。宁浩说。
作者:徐鹏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