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华中农业大学(以下简称华农)正门到动物科学与兽医学院所在的综合大楼,车程需三分半钟。 这所大学在武汉大学中拥有最广阔的地域,校园内有商业街、隧道和红绿灯,就像一个小镇。 或许是因为学期末临近,校园夜色并不明亮,笼罩在半昏暗的路灯中。
张立在这样的骚动中来看我。 当我第一次联系他时,他声音嘶哑,问采访是否可以尽可能简短。 作为当时实名面试的涉案学生,张丽在当年受到**的密集接待。 他正处于博士生涯的最后一年,是11名学生中年龄最大的。 在微博上,不少网友称他为“老大哥”。
网络上报道的事件发酵程度明显超出了师兄和师弟师妹的预期,而公众知名度不高的华中农业大学一时间成为热议的焦点。 今天下午,我去了华农第四教学楼。 张力在社交媒体上表示,当他决定报到时,对自己的前途感到不确定,想对本科时在三教四教走廊里背书的自己说声对不起。 也正是在这栋教学楼里,有一大批名师黄飞若。 事发后,校内外不少人来这里打卡,甚至有人把自己和黄飞若**的合影发到了网上。
这是一幢U字形的教学楼,两条对称的走廊上,几名学生正在为难得的冬日阳光背书。 也许他们也像当年的张丽一样,想用自己的努力赢得美好的未来。 爬上4楼,我按照网上的标志**找到了那堵墙。 黄飞若的**已经取下来,墙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更多的印记显然不那么容易被抹去。 在报告报告时,这11名学生附上了一份125页的PDF文件,详细说明并解释了黄飞若监督或担任通讯作者的多篇文章中的造假行为。 这是一场准备充分的战斗,学生们正试图在当前的学术体系中撼动比自己强大得多的对手。
学生在报告信上签名并按指纹。 源的屏幕截图。
在成为对手之前,黄飞若的形象是一个主动向学生伸出橄榄枝的老师。 张力记得,黄飞若在他大四那年找到他,说他实验室的成绩很多,同学们毕业后都找到了高薪工作。 黄飞若是教授、博士生导师、动物营养与饲料科学系主任,曾教过张丽。 基于对老师的信任,张力在2018年被送入硕士和博士课程时选择了他作为自己的导师。 过了5年漫长的岁月,张丽现在感叹:我的学术道路被他(黄飞若)挡住了。 」
眼镜后面的张丽脸上有些疲惫。 他不想回忆在黄飞若手下学习的细节,故事在他讲述中被浓缩成几个关键节点:当他还是一名研究生时,他发现兼作自习室的实验室只有20平方米左右,环境简单,没有基本的实验设备, 而动物科学专业需要做大量的实验。黄飞若解释道,他马上就要搬到新楼了,到时候就没事了。 搬到第四综合大楼后,有一个独立的书房,实验室比以前更宽敞明亮,但实验设备仍然没有解决。
在硕士阶段,张力很少接触实验,他发表的期刊也是综述性质的,对现有的研究进行讨论和评价,不需要做实验。 虽然对导师的教学方法有疑问,但作为硕士生,张立却不敢说什么。 当我进入博士阶段时,我接触到的东西越来越多,我知道有问题。
如何发现有问题,另一位博士生黄璐后来说得更具体。 他们发现没有人在实验室里做实验,但详细的数据却在不断产生。 实验室甚至没有分析天平——一些专业人士使用互联网公司没有 wifi 的类比。 黄璐需要称量实验样品,所以他不得不去其他实验室借天平。 当她在借阅登记簿上签字时,她发现上面写满了导师学生借用设备的记录。 真是太可惜了。 」
小组中的一名学生做了一个猪饲料实验,并计划用他准备的特定饲料喂养猪,以观察前后的变化。 由于实验规模大,需要导师帮助联系合适的农场。 不久,黄飞若在会上说,猪已经喂饱了。 学生觉得奇怪,饲料配方还在他手里,还没提交详细的喂食实验方案,怎么可能喂猪? 过了一会儿,黄飞若也说,因为非洲猪瘟,农场里的560头猪全部死了。
同学们不敢当面质问黄飞若,却在私下里议论:这也太夸张吧? 渐渐地,这种怀疑成为实验室里大多数学生的秘密。
作为师兄,张立被怀疑导师学术造假的想法折磨了最久。 他曾经向他的朋友吐露心声,朋友劝他忍一忍,最重要的是拿到学位。 他还考虑过辍学,准备带着学士学位回到家乡。
退学需要导师签字,这显然不是一条好路。 晚上的饭桌上和书房里,学生们慢慢地聚集了一些想法,直到大家都觉得很紧急。 我必须面对那么多虚假的事情,每次开会都要配合他们采取行动,这是非常痛苦的。 黄璐回忆起当时的心情。
我只想少一些受害者。 “张丽说。 他们不仅想把自己从泥潭中拉出来,还想让未来的学生受到伤害。
张力在微博上的讲话。 源的屏幕截图。
见到张丽的第二天,我就进入了华农大院。 小区新明亮,需要刷门禁卡才能进出。 在大楼里走了一圈后,我发现后面有一扇未上锁的小门。 兽医学院在这栋楼的3楼到6楼,我想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的受访者。
这是一幢H型建筑,每层有7个ABCDEFG区域,包括办公室、实验室、自习室等,每扇门上都挂着一个名字牌,表明用途。
在5楼,我找到了黄飞若的实验室。 铭牌上的信息显示,这是黄飞若和另一位老师共用的实验室,安全负责人是黄飞若,下面写着手机号码。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打了好几次电话,不出所料,没有人接听。 黄飞若的办公室就在实验室的斜对面,名牌还在,但是已经被停职的他,显然不可能此时出现在办公室里。
黄飞若实验室的名牌。 图片来源:罗兰。
整个下午都是徒劳的。 晚上9点左右,张丽出现在5楼的走廊里,跟着**学生一起进入了实验室。 我的猜测是,这些学生是参与报告的学生——张丽曾经告诉我,最近,他们的11个同学最近几乎每天都聚在一起开会,讨论事件的进展。 我在实验室外面等着,想等他们出来后再和张丽以外的学生说话。 前一天,张丽说,其他10名学生都不会接受采访。 但作为一名记者,我总是想知道更多。
一个小时后,学生们纷纷走出实验室。 张丽见我有些惊讶,立刻向其他同学介绍:这位是《汉字》的作者。 学生们看着我,又看着彼此,脸上都露出了羞涩的笑容。 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女孩说:“我们刚才进去的时候她就在这里,我们等了很久。 捕捉到她语气中的善意,我和这个女孩聊了起来,得知她叫黄璐,正在读博士二年级。
我和黄璐说话的时候,其他同学都围在她身边。 可以看出,他们不想让群里的人一个人呆着。 处于动荡中的学生选择谨慎和团结地应对外部世界。
两天后,在华农门前的一家便利店里,遇见了如约而至的黄璐。 她沉稳优雅,说话清晰。 从黄璐的旁白中,呈现出更多细节——
和张丽差不多,黄璐本科就进入了华农,上了黄飞若的课,也相信了黄飞若在选择研究生导师时的自吹自擂。 开始读研究生后,黄璐发现自己做的实验很少,大部分时间都被黄飞若安排看文学。 黄璐学习很刻苦,本科时就申请了全国大学生创新创业培训项目,经常泡在实验室里。 在研究生院,实验较少,她有点疑惑,她觉得自己的水平可能还不够。
在博士阶段,情况没有太大变化。 二博士要确定毕业题目,黄璐被黄飞若叫到办公室,给了她胆汁酸、乙酰化、表观遗传学几个关键词,让她去寻找。 黄璐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资料,黄飞若在上面搜索了一会儿,指着一篇文章对黄璐说:这个话题是有开端的。 前后几分钟,黄璐的医生**话题就确定了。
黄飞若给黄璐讲的第一个课题是利用山竹醇来调节怀孕母猪胆汁酸的分泌,从而影响母猪的生产性能。 山竹是一种化合物,最早在藤黄果实中发现。 黄飞若曾被视为山竹研究专家,CNKI搜索发现,在黄飞若的指导下,有7位硕士和博士完成了山竹相关**。
黄璐着手设计实验方案,需要200多头妊娠母猪和大量的山竹。 2022年,黄飞若让黄璐联系他,买藤黄果,然后从中提炼山竹酒。 虽然黄璐知道在实验室的条件下很难提取出足够的山竹醇来测试浓度,但她还是按照老师的指示四处寻找合适的卖家。 刚联系云南的一位卖家,黄飞若说自己已经联系了某家公司,种了几百斤大叶藤黄果,而且公司还有现代化的提取线,所以黄璐不用担心。
就像五百多头死猪一样,这几百斤大叶藤黄果,一直只存在于黄飞若的口中。
在攻读博士学位的两年时间里,除了做一些小规模的实验外,黄璐要么帮黄非若写学校布置的各种材料,要么按照黄非若的要求写评论。 但不管她怎么写,怎么改,黄飞若都不满意,在群会上当着众人的面批评她一点精神状态都没有。 黄璐汇报了自己的实验计划,黄飞若总是不耐烦的说,不要报这个,我一时半会儿看不懂,你去找几个师兄商量一下。
实验室中有层次结构。 在与两位博士后交谈时,黄飞若称学生张力和黄璐为“下面的人”,甚至在他们面前这样说。 他还对黄璐说,让下面的人去做,指的是比黄璐低的弟子。 无论如何,它是一层一层的。 」
现在下面的人团结起来了。 黄璐说。
报告在校内和在线进行。 1月16日下午,在网络上发送了实名联报信和证明材料后,11名学生前往学院提交了举报材料。
黄璐记得,那天走在路上的时候,大家的心情都超级悲惨。 有时,据说要跟上并靠近。 十一个人挤成一堆,互相依靠,向前走。
为了收集证据,他们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黄飞若的学术造假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毕竟学生们在实验室里见过各种怪异的东西。 一位参与报告的硕士研究生在社交**上透露,2022年11月,黄飞若要求自己写一篇实验文章,由实验室的一名博士后指导。 由于部分实验结果不显著,黄飞若与博士后沟通后,博士后直接修改了结果,这让硕士生们大吃一惊。 审稿意见回来后,博士后还要求硕士生自己画一张图来补足部分数据,但硕士生没有这样做,最终稿件被拒稿。
当他们第一次开始寻找证据时,学生们认为证据一定存在,但需要非常详细的搜索才能找到它。 这就像确保房间里有东西,它被小心翼翼地隐藏起来,你必须耐心地找到它。
但当他们拿出一摞厚厚的黄飞若担任通讯作者的几十本硕士、博士**和期刊**时,发现分工后,这些东西都躺在房间的地板上**。
实验室内部。 图片来源:罗兰。
其中,有小鼠直接转印到猪印迹结果的蛋白质印迹结果,猪饲料山竹醇和恩贝酸中加入了两种不同的物质,但实验结果完全一致,有3人用不同物质喂养蛋鸡,得到的数据完全相同。
没想到造假的方式竟然如此笨拙。 黄璐还记得当时大家的震惊。 他们也越来越自信,一个多月的搜集、整理、总结证据,没有人动摇过。 白天,6楼的自习室里还有其他学生,学生们一直等到晚上才专心致志地行动。 而这一切,在一楼五楼工作的黄飞若,完全没有察觉。
11名学生对确凿的证据充满信心,前往学院分发了纸质实名联报信。 11个人的签名在信的底部,每个名字都盖有红色指纹。 他们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什么,甚至有人已经收拾好行李,准备在去学院之前随时离开。
* 快速发酵。 许多网友称赞学生们的年轻热情,但悲剧发生后,涉事人员却遭受了极大的恐惧。
在提交报告的那天晚上,几名学生聚集在一间会议室里。 黄璐突然透过透明的玻璃门看到黄飞若正朝着会议室走去。 几乎是条件反射,黄璐立刻转过身来,背对着门口。 她看不见黄飞若的表情,只听见他走了进来,淡淡的说道:没事,咱们一起解决事情吧,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就说什么,这也是我以后带好学生的一步。 然后离开。 在死一般的寂静中,一个女孩惊恐地叫了起来。
黄璐也觉得很可怕。 他仍然在这里大摇大摆,四处走动,感到无所畏惧。 我们害怕,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吗? 」
那是学生们最后一次见到黄飞若。 1月18日,黄飞若对**说,举报不实,有同学带头威胁其他人一起举报。 张力在社交平台上开玩笑说:这个回应不禁让我想起了你捏造数据时的笨拙。 次日,华农宣布,如果初步认定黄飞有学术不端行为,将停职停课,并成立导师组,全权负责课题组研究生的培养。
取得初步胜利的学生也必须面对学术生涯的缺陷。 张立说,他想彻底切断之前的科研课题,当他报告时,他知道这意味着他肯定无法按时毕业,但他愿意承担代价; 你可以重新做一遍。 黄璐觉得,这比永远背负诈骗的心理包袱要好得多。
采访结束后,当我走出便利店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看到黄璐的身影消失在校园里,我以为学生们已经做了他们认为应该做的事情,而我应该做的就是尝试寻找更多的信息。
再次进入综合大楼,我敲响了黄飞若实验室对面的办公室门。 两位男老师一听我的意思,就说不接受面试。 过了一会儿,几个工作人员在走廊的角落里围住了我,说他们正在筛选外面的推销员,只有华农的老师和学生才能进入大楼。 一名工作人员护送我下楼离开,同时要求其他人赶紧检查门是否锁上。
离开武汉十天后,2月6日,华农报案称,经查处,黄飞若在指导学生时伪造、篡改实验数据和**、签名不当、玩忽职守,黄飞若被开除学校所有职务,并解除劳动合同。 黄飞若曾在该校任职,曾任动物科学与兽医学院学术伦理建设委员会委员。
简报会公布后,黄璐没有回复我问她感受如何。 她在社交平台上回忆起自己和战友们申请黄飞若研究生院时的情景,说过去是黑暗的,无法追踪的,通往未来的路是光明的。 其他同学的更新,也在告别过去,结束这段特殊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