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阿宝准备最后一次见到雪芝,两人的关系就此结束。 阿宝一路想着,自行车有快有慢,车子从曹杨新村出发,踩上了武宁路桥顶,然后又飞快地滑到了桥下,阿宝担心不已,半个小时前,阿宝带着雪之**。 薛之说,宝,你现在来安远路。 阿宝说,我去上班。 学之说,我收到了信。 阿宝说,啊。 学志说,收到信已经三个多月了,只是看了看信封,没有打开信。 阿宝说,为什么。 雪之说,等我们见面再说。 阿宝说,我去上班。 薛之说,答应我。 阿宝说,什么。 雪之说,就算你看到上次见面,也答应我。 阿宝想说话,但挂断了电话。 阿宝急忙将自行车从车棚里推出来,心里犹豫了一下,这一刻,阿宝已经记不起信中最后几句话的意思了。 薛芷天天看着信封,没有打开,大概已经明白了,但最后还是提议见面,为什么。 在紧张之中,阿宝想不出雪之的样子,自行车时快时慢,雪之说着“最后一面”,声音还算平静,应该能理解。 当车子到达武宁路的桥顶,向桥上滑去的时候,阿宝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是打扮成机械师的样子,吊带、袖子、工作鞋、胸口,还有几处油渍。 鲍有些慌了,车子继续向桥上滑行,到了长寿路,左转,鲍决定改变路线,先去武定路,到胡生的房间换了一套衣服,当车子到了武定路门口时,阿宝叹了口气,胡生的门钥匙,不在身边, 不知所措。穿着工作服,走不走,不确定,车子继续往南行驶,穿过西康路,漫无边际地驶向南京西路,直到他看到平安电影院的海报,阿宝醒了过来,转身走到江宁路的十字路口,紧接着朝北,穿着这样的衣服,去看雪之,因为是上班, 双方已经结束了,没关系。车子经过大都会宴会厅门口,下午两点多钟,路上人来人往,绿女红男,自行车在一人面前快速驶过。 在阿宝的眼前,只是一个移动的普通人影,一张普通的脸。 但鲍的脸突然插入熟人的视线中,措手不及,速度快,令人印象深刻。 萧毛眼神一闪,老友路过,一瞥,熟悉的面孔,一闪而过,根本无法固定,也看不见宝在四处游荡的衣服,那人已经不见了。 此时此刻,他们两人也是猿猴,脱离了各自的位置,彼此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但心中的坏程度却差不多。
阿宝疲惫不堪,浑身是油泥,终于到了雪之的巷子里,停好车,推开后门,看到了走廊前面的房间,雪之背光,回头瞪着眼睛,修长明亮,耀眼夺目,穿着锦缎棉袄,袖笼胸前,留下整齐的褶皱,是盒子里的年衣, 蓝色底底的金色,红色,黄色,紫色,绿色的花朵和草的图案,景泰蓝的气质,洒满了阳光的维纳斯。阿宝往前走了几步,闻到胸口润滑油的味道,想到小毛遥远的话,把客人的衣服单塞进去,寡妇泪流满面。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樟脑味,一丝清澈。 薛之转过身来,看着鲍。 窗前,是新写的一对大字,雪之喜欢称呼旧名“唐毅”、“中翼”,也叫“瑶碧”,纸上有些皱巴巴的,七字往下,进退依旧自由。 墨远,字如塔,美定。 记得薛志说过,“去”对联,十四面都一样,是写一样,还是顺势随意,难,大字怕挂,实在难,开头结尾要清楚,题目要好,写得好玩,不然就是账室的笔墨。 阿宝往前走,他记不住上行路,是靠近迎送路,还是右边路,他记不清了,走廊的位置,也看不见上行路。 古人在掌心写一个“围棋”,三十六种策略,“围”在旁边,意思是“一走”。 阳光照进来,雪之的身体动了动,外套的颜色变成了宝蓝色,深蓝色,瞬间被色彩覆盖,然后慢慢熄灭,像窗外的阳光一样黯淡下来。 阿宝停了下来,说,我不是故意的,因为我去上班了。 薛志说,我知道。 阿宝说,我不进来。 薛志说,进来吧。 阿宝不发出声音。 薛志说,没关系。 鲍说我上班不了,所以我。 薛之笑着说,工作就是这样,没关系。 鲍说,他应该早点读这封信。 薛之指了指桌上那封未动过的信,笑着说,我是透视的眼睛,知道里面的内容。 阿宝不发出声音。 薛之说,阿宝进来吧。 阿宝不发出声音。 薛之走了过来,说,阿宝。 阳光重新照亮了房间,雪之的棉袄图案越来越清晰,樟脑味也越来越浓。 阿宝说,我不来了,我要走了。 但雪之还是走近了,走在了阿宝的面前。 阿宝不发出声音。 雪之没有发出声音,摸了摸阿宝的肩膀说:“骑自行车来。 阿宝说,是的。 学志说,我两班倒,五点就要上班了。 鲍说,我到了,我见过,就这样,我要走了。 雪之一声不吭。 阿宝说,我要走了。 薛之说,宝。 阿宝说,啊。 雪之说,以后你坐电车撞到我,阿宝怎么可能。 阿宝心酸地说,我先买票,有月票我就说吧,月票。 薛之说,宝。 阿宝说,是的。 雪之说,你要记住。 阿宝说,什么。 薛志说,坐我的电车,永远不要买票。 阿宝哽咽着说,我不想谈。 雪之走近了一点,走得更近了。 阿宝后退了一步,雪芝依旧紧贴着她,伸出双手,紧紧地抱住了阿宝,脸贴在阿宝的胸口。 阿宝低声说,放手,放手。 雪之一声不吭,阿宝说,全身都是油。 雪之二话不说,紧紧地抱住了阿宝。 阳光渐渐暗淡,照亮了台面上阿宝寄来的信。 雪芝差点把自己埋在阿宝油腻的工装裤里,低声说,阿宝,不要难过,快乐吧。 雪之紧紧地抱住了鲍。 复杂的空气,复杂的气味。 阿宝缓缓掰开薛之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仔细的看了看薛之的前襟和袖口。
《花》,金玉成著,上海文艺出版社,2024年3月)。